四十五年的冰冷海水仿佛再次灌透了她的整个心脏。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和你成过亲?”这话问得刻意,若未成亲,何来休妻?“……对。”“一千六百多年?”“……对。”她霍地用眼神直刺向他,在触到他眼底铺天盖地的沉痛时忍住了避开目光的本能。她的瞳色很浅,在微弱的月光下依稀可见,时而如跳动的火苗般雀跃,时而如波澜起伏的海水般黯然,此刻,却冰冷得仿佛要将他的整颗心都狠狠抓碎。“杨戬我问你,你把我留在你家是为了什么?”她面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在说一件与她不相干的事,可是口中却尽挑些能够刺痛他的话去说,越狠越痛快,“是为了在你的亲朋好友前维护重情重义的形象,还是为了真相败露后能安慰自己的良心?像你这样精明的人,难道会做赔本的买卖?”“敖寸心……”他低低地警告。“‘敖寸心’已经不在了,你亲口说的!”她猛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与他紧紧相对,“我问你,‘银合’二字究竟何解?”“一个名字而已,有那么重要?”“打从灌江口‘初见’,你就送了‘意马’给我,到底什么意思?早早为自己铺下后路,指望我的原谅吗?”他墨玉般的眸子在月光里闪烁着细微的光辉,细瞧之下却是幽黯的,仿佛一对珍稀的宝石,在千世万世的孤寂里落寞着。虚空的丹田一阵阵抽痛,不断怂恿着涌到喉头的腥甜,“我杨戬被整个三界唾骂时也未曾争辩半句,谁的原谅杨戬也不稀罕。”敖寸心气极,涨红了脸道:“好啊,你不稀罕,我这一腔真心你也必定不稀罕,都拿去喂了狗,是吧?”清甜的香气从她唇齿间扑来,他的目光却在她温热鲜活的气息里一点点冷了下去,仿佛幽蓝的火焰一点点泯灭了。“我的心,你也尽管拿去喂狗。”她心中一沉。或许他从来都挣扎在留与走的边缘,她只这样猝然一推,他就准备彻底转身离开了吧。她用故作凶狠的眼神将自己全副武装,“以后别再叫我‘寸心’,丢掉的东西不会再回来。”说罢,用力撞开他的肩膀往外迈去。他微微转头,却硬生生收回了余光,闭上了眼。敖寸心夺门而出,门外的暖风混着荷花的清香飘在湿润的空气里,身后传来渐渐变远的一句低音,听上去那么冷那么痛。“我从未奢望过谁能回到我身边。”……圆顶庙内,冰丝缠绕,帘幔四垂,唯有窗边的月光照明。月下本是溜回去看两人的八卦,却只见杨戬一个人面色煞白地戳在房中,不知已戳了多久了,便邀他往凉亭上小坐。“前辈,现下该是初冬季节,即便是岭南,入夜也该有些凉意,此处却温暖如春,究竟是哪里?”月下蹭上高座,粗胖的五指一挥,便凭空变出一桌瓜果菜品来,另有酒壶杯盏,伸手请杨戬也坐。杨戬见他不愿答,只得坐下,满上两盏酒。“我说杨戬啊,别别别……”他甫一开口,便见杨戬要举杯将酒递与他,立时变了脸色,“别”了半天也没拦住,只得重重叹了口气接了过来,“让你别,你偏不!你看你的线,扫了桌子了吧?快看看,沾了油水没有,赶紧擦擦。”线?杨戬不懂,垂眸瞧了一眼衣袖,并无污渍。两千岁的人了,总不至于犯这种小儿错误。“看见没呀?”月下一拍大腿,叹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又来了个眼神儿不好的。”难得杨戬也有听不明白的时候,“望前辈明示。”“说了你也不懂。”月下仰头干了,夹起一些小菜嚼得嘎吱嘎吱。杨戬也不追问,从善如流地略夹几样东西。“你不想吃就不用强吃给我看,我不看!”月下给自己续了一杯,“你比小公主伤得重多了,少喝点酒为你好。我带你过来就是想让你赏赏我这儿的月色,仅此而已,不必多心。”杨戬抬眸望了一眼仍在原地的圆月,目光渐渐明朗,“前辈这儿的月色的确禁得住赏。”“这么快就发现我这里的机密了吗?”月下扯着鸭腿,口齿不清地问。月下老人如霜明月倒映在被风吹皱的池水里,碎成一片金灿。“承蒙前辈提示。天界穷北方之极,过太溟无鞅里数,有一个世界,叫做酆都。酆都乃是三界闻名的鬼城,寻常人等却根本无法找到其入口。传说在其入口处的密云里,有一个云中之城,其内时间凝固、夜色长存,名曰宋城。宋城中有位遍享凡间香火的上古神仙,名曰月下老人。杨戬眼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