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和杨戬一同坠入灭世黑莲豁开的海底裂口中,误打误撞跌进了别人踏破铁鞋都寻不到的世外仙园,自己更是机缘巧合掌握了可以抵御灭世黑莲的无量诀,更觉天将降大任于己。“婵妹,今天几号?”“……正月廿九。”“太好了,按理说,这会儿无天还在西海,而杨戬已经在赶往天廷的路上,一定能赶在无天察觉之前突袭岐山!你有宝莲灯,我有无量……”敖寸心赶忙刹住了口,险些把月下秘传的法术说漏了嘴,改口道:“我有无量寿福……一定能打胜的……哎对了,沉香呢?”“他未列仙班,不可随军。上一次他擅自闯入战场,按律本该受罚,是玉帝有心召他上天领职才未降罪,这次万万不能由着他胡来了。你放心,我和二哥能应付得了,你就安心休养,不可再奔波劳碌。”“我赶到这儿来,就是为了与你同去!”杨婵美目微张,眸中闪过一丝浅浅的疑惑而欣喜的情绪。敖寸心冷下脸抬手虚抵杨婵的唇,“别误会,我帮他,是因为他是你哥哥,是沉香的舅舅,是三界的战神。我敖凌生在红尘中,就不能不问世间事,断不会因为一点私怨袖手旁观。”她自己都没想到原来她可以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段话,大概,这样的语气足够让杨婵相信了吧。是实话,却不是全部的实话。杨婵略显失望地点了点头,作势要扶敖寸心与她同行,却迅速伸指点了她后颈两处翳风穴,将软倒的她抱到榻上躺好。“嫂嫂,恕杨婵私心重,不能由着你以身犯险。我真的不知道还能为二哥做些什么,唯有替他护好你而已。你安稳地睡上一觉,等我把二哥好好地带回来。”……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虚无,让人完全失去对时间与空间的感觉,压得透不过气来,几乎要被这混沌未启般的虚渺闷得窒息。她努力去看,虚无里似乎有一点淡淡流光,仿佛金色星芒,又仿佛银蓝粼波。深深的恐惧在那流光的注视下渐渐融褪,全身的血液好像又开始正常流动,那流光却越来越不真切,缓缓地,缓缓地熄灭了。她连忙伸手去探,蓦地触到微凉柔顺的发丝,还有裸露的肌肤。她吃惊地吸气,自己正被圈在一个滚烫的怀抱里,低促的气息紧紧呼在耳畔。那人像是听见了她的异动,抬起头来,一双深潭般的眼眸在黑暗里微波荡漾。指尖温柔地描摹她的眉骨,生着薄茧的掌腹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宛如在她心尖悄悄扫过。“寸心……”他低低地唤她。她不确定地应了一声,那种浑身僵硬的紧张感一下子回到了体内。炙热的一吻在她额心印下,“我给我们未来的孩子取了名字。”“什么?”敖寸心愣住。“潇黛。潇云的潇,山黛的黛。”那人低沉的嗓音淌过静悄悄的夜,将她僵硬的身心牢牢包裹,“怜卿烟眉颦浅黛,锁我七世梦潇潇。”白首与共花前老,寸思寸念暮朝朝。……冷硬的疼痛从肩上和脚踝传来,敖寸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觉自己正抱着被子和枕头一起躺在地上。她迟缓地从地板上爬起,心头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悲怆。素淡的被子旁,刺目地落着一方艳红,其上斑斑驳驳好像有字。她犹疑了片刻,终于附身将它拾起,却不敢拿得太快,仿佛害怕被它炽烈的颜色灼伤。自卿别后,此梦残兮。飘渺天涯,此心何寄。当时错甚,此恨无期。……潦草三行,以血书就。敖寸心深深呼吸,仿佛在夜半的海水中濒死挣扎。骗子。他为什么要这样写!是在辗转难眠的夜里咬破指尖以血代墨聊以遣怀,还是在某次负伤后就着创口的疼痛思念她的温柔?又或者,他想重回掀开盖头的一刻,去改变一个不堪的结局?“骗子,骗子!你已经是位极仙臣的司法天神、权倾朝野的二郎真君,为什么还要在小小方帕面前伪装成一个独对凉夜的伤心人!你做戏给谁看!”敖寸心将它拼命扔出去,灼烫的泪落在衣上,鲜红的纱飘在空中,歇斯底里的哭喊响彻在无灯无烛的冷清室内。当时的他在想着谁?是我么?她站在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怔怔地望着飞扬的红纱,看它赤焰海浪般悄无声息地翻滚飘落,像是一个被丢弃的灵魂,在无法醒来的梦魇里倔强挣扎。好累啊……她脱力般跪倒在冰冷的地上,痛苦地闭上双眼,眼前的面庞却愈加清晰,他淡淡地、欣然地、薄怒地、沉痛地看着她的样子,层层叠叠地从脑海深处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