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召你瑶池觐见。就是瑶池,不是灵霄殿。这颗舍利,你若信得过兄弟,便交给我,我转交给斗战胜佛处置。”……“到底怎么回事啊,她什么时候出来的,二哥怎么也不知会兄弟一声?哎,不对呀,西海那边也没有任何异常啊,他们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杨戬在云上停住。“斗战胜佛……西海……哪吒何时同他们打起交道来了?呵,跟我打哑谜。”他广袖一挥,降下高度,转往大致位于瑶池之下的西海而去。世人都说沧海桑田,西海却仍是老样子,任凡间势力逐鹿划分,西海永远都是西海。古朴嶙峋的石门外,一个小童见有人来,上前一揖到地,“见过二郎真君。我家菩萨已有四月不曾回来了,真君请回吧。”“你家菩萨临行前可见过什么人?”“四个月前,菩萨同斗战胜佛一同走了,我等亦不知菩萨去处。”杨戬料想敖烈若有心叫他来,必定等在一个他能猜到的地方,既是辗转传话,便不会在龙宫那等人多眼杂之处,恍惚想起敖寸心说自己家在西海娑婆谷,这名字从前来西海时倒是见过数次,似乎是西边的一处深谷,便动身往极西处去了。愈往前愈寒凉,愈往前愈荒芜,缕缕血丝在水体中飘散,倒是这隅海域为数不多的色彩了。到得尽头一片狭长海谷,刻着“娑婆谷”的石碑边,果有一个长身玉立的清雅公子等在谷口,待杨戬走近,躬身一礼:“小龙见过三姊夫。”杨戬神色一怔。三姊夫……多遥远的称呼,遥远到他的整颗心都要被这三个字生生碾碎。“广力菩萨,杨戬与令姊已不是夫妻。”杨戬淡哂还礼。敖烈将其长睫下的苦涩瞧得明白,只作不见,笑颜不改,从善如流,“二郎真君。”杨戬略一侧身,眼尾扫过身后的空旷海域,最后将目光停在了面前的岩壁上,其上刻着几十道并不规整的横线,似是龙爪所留。“杨戬被龙王拒之宫外,私下变作游鱼暗中寻遍了西海的每一个角落,这里也来过不止一次,从未见过有人,也从未见过这些刻痕。”“这儿从前有一道结界,非龙族者从外面只能看见一片寻常海谷而已。当年玉帝降罪于姐姐,褫夺公主封号,贬为普通龙族,永世不得离开西海一步,可不知为何,父王竟赐下孟婆汤,连象征四海王族血脉的‘心’字辈名也不肯留下。”杨戬星眸骤凛,“你说谁赐的孟婆汤?”“西海龙王。”“他怎么敢!”一声爆喝冲口而出。悠悠海水以察觉不到的速度悄然流淌,带走白衣公子身上的丝丝血水。“我和真君一样不懂。”杨戬扶住岩壁,修长的手指顺着刻痕缓缓摩挲,石头很凉,比西海的水还要凉。一道道刻痕,划破了空缺的时间,他撤了护体法力,任锋利的岩角将指尖划得血肉模糊。那碗孟婆汤,原来不是她自己要喝。早该想到的。人怀前岁忆,花发故年枝。可是在她的回忆里,再也没有他这个人了。他想了她四十五载,念了她四十五载,找了她四十五载,不过换来一句“萍水相逢”。一阵剧痛从心里裂开,揪得他几乎痉挛起来,杨戬死死抓住心口,几乎接不上气。敖烈见状,掠至杨戬身侧急点心口处中气穴与下气穴。“真君这些年,是否偶尔心内刺痛,如针扎芒刺?”杨戬平复着呼吸,略略点头,忽然道:“近前来了。”敖烈身形疾转,袖刀飞射,稀疏水藻后有人应声而倒。杨戬回身数掌隔空击出,几块海底巨岩倏然崩碎,炸出无处可藏的几个黑衣妖怪来,立时被敖烈的袖刀封喉毙命,化作几缕暗紫浓烟消散于无形。“阿弥陀佛。”敖烈收招合十。“就是这些人伤了菩萨?菩萨不惜假传圣旨,还请东海旧敌哪吒传话,谨慎至斯,想必有要事相告,也与这些人有关?”……“……”浑身都虚乏得厉害,仿佛身陷泥沼里动弹不得,三首蛟花了一刻才慢慢相信自己原来还没死这件事。眼前的黑雾渐渐散去,雕梁画顶映入视线,充斥着浓郁的佛教气息。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弥漫着各种怪异的药味,一个个小抽屉里不知藏了多少令人作呕的药材。屋内别无旁人,隐约能听见僧侣从窗外路过的声音。或许根本没有人料到他三首蛟的生命顽强如斯,伤得几乎死去,却只昏迷了寥寥两日就清醒了过来。三首蛟忍不住□□了一阵,方觉四肢百骸稍稍有了知觉,挣扎着坐起身,已是一身虚汗。一抬头,对面正立着一面一人高的铜镜,将他的影子映了出来:赤着的上身露出有异于人类的青白肤色,肌肉虬结,银发散乱,原本暗紫的唇苍白得几乎与双颊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