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面色变了变,不知如何是好。人群里挤出一个跛脚青年,不知用羌语说了些什么,又有更多男女站出来,似乎在劝阻那几名握刀男子。杨戬见状,神色不动,将敖寸心护在身后。孩童簇拥中,一位皱纹深壑的老人在左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用羌语颤巍巍地道了几句,面目慈善,看上去不是在逐客。中年男人暗含警告地瞪了杨敖二人几眼,没好气地各自回到位置上。竹笛继续,舞蹈重起,少年对二人笑了笑,用不太流利的汉话说道:“没吓着你们吧?如今宋夏关系紧张得很,也难怪颇超叔他们冲动。”杨戬回以微笑,“宋夏局势剑拔弩张,怎么多数父老待我二人无甚敌意?”“信徒们感激弥勒菩萨普渡,对汉人自然没有敌意,不信佛的就仍视汉人为异己喽。况且这位阿姐救过往利大哥——就是跛脚的那位,我们自是要好好招待的。”敖寸心道:“原来是他,怪不得我瞧着眼熟。往利是个好汉子,可惜一条腿被咬断了。对了,你方才提到弥勒菩萨,说的可是天冠弥勒佛?”少年面露喜色,瞧着敖寸心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认同,“正是,原来阿姐也知道。菩萨眷顾我们族人,显灵数次呢。”杨戬却道:“我记得弥勒菩萨的道场远在东海之滨。”“是真的显灵了!我虽无福得见,老祖宗可是亲眼见过的,还看到菩萨尊身了,我们人人都知道!”神佛显灵原也不是件稀奇事,敖寸心顺着少年的话道:“小兄弟说的老祖宗便是今日的寿星?似是帮了我们,我想去道个谢,劳小兄弟引路。”“老祖宗向来积德行善的,你们不必专程道谢,她老人家不比我们年轻人,一会儿便要回帐睡了。正好这些天我哥的毡帐空出来,今晚二位去我哥家住,谢字便休再提了,大家交个朋友。”杨戬与敖寸心挨着人堆席地坐下,已有热情的党项姑娘端来羌族醴酒,跛脚往利也带妻子坐到近前陪二人说笑,可惜汉话不甚通顺,往往鸡同鸭讲。羌族美酒不同于天廷的甘洌琼浆,醇厚浓烈,乃是一绝,其香肆意,其味豪放,带着些天成的微涩,与雄浑大漠相得益彰。几人边聊边赏舞乐,没一会儿便几壶浊酒下肚,少年原已喝了不少,此时已醉得睡倒在一边。比之妖气浓郁的鄯城,这里算得上空气清新。杨戬与敖寸心面对篝火并肩而坐,火星纷飞里,恍惚回到数百年前做夫妻的时候。敖寸心玉珠连串般叽叽喳喳同他说了一堆奇趣见闻,笑意清浅,似乎已将方才的危局抛诸脑后。杨戬看向她,她的发髻被三首蛟冲散了,此时长长的乌丝飘散在大漠的风中,配上一身素白锦衣,倒生出几分舒朗英气,偏偏眼角眉梢又挂着小女儿的纯真柔妩,便如皎皎明月,不可方物。敖寸心回看过去,端着碗笑道:“你怎么不大喝,是不是酒量不行?”“与你相比,确实不行。”“咦,你这么快就看出来了?没错呀,我可是天生千杯不倒!要不要比?”杨戬笑着摆手,“比不过。”敖寸心摇着他的手臂,“不比怎么知道比不过嘛,我们玩游戏好了,输了就干一碗。”干一碗?!杨戬得体地控制住了自己的震惊,礼貌笑道:“不玩。”“玩嘛,我们也不行那些酒令了,来猜拳吧,只有我们两个,每人连猜三次,猜中一次就算赢,我先猜,如何?”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杨戬不忍再拒,也不愿太欺负了她,“猜单手,容易些。输了还要加一条惩罚,要如实回答一个提问。”敖寸心铁了心要灌他酒,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结果不知是杨戬运气太好还是眼力太毒,已经连赢五次,从家住何处问到亲友几人,敖寸心罚酒之余还要回答这些查户籍式的问题,着实急着翻盘。“五魁首!并蒂莲!一点通!赢了!”敖寸心兴高采烈,忙忙给杨戬斟了一大碗,“先干了我再问你!”不同于杨戬有问不完的问题,敖寸心反而不知道该问他些什么,想了很久才道:“你待我好,是不是因为我与夫人生得相似?”杨戬笑了,一双含情目漾起万种风韵,“不是。”“那好,再来!”敖寸心不知这个问题令杨戬心神微乱,还道是时来运转,杨戬连猜不中,几大碗酒下肚,眸中愈发秋波剪水。“你为什么要到鄯城去?”杨戬如实道:“我料定鄯城有埋伏。”敖寸心就算酒量海深,此时也有了三分醉意,哈哈笑道:“结果却发现那埋伏不是冲着沉香,而是冲着你,惊不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