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在短短数日之内,变故频生,应接不暇。先是天廷声势浩大地讨伐岐山,再是酆都突如其来的诸佛获救,最后是迅速传遍三界的西海三公主击毙华山三圣母,桩桩件件都掀起口口相传的惊涛骇浪。再往后,便是龙王被传上天廷问话,杨府、华山沉默无息,还有敖烈一连数月的神出鬼没,就像狂风暴雨后的死寂,又像下一场狂风暴雨前的伏笔。龙王一身疲倦地从天廷回来后,破天荒地竟未带回上头如何处置敖寸心的消息,也不知二郎真君的巧舌是如何在御前汇报的,居然将这样一件鼎沸的大事暂时遮了过去。然而,堆在那位昊天上帝面前的大事乱得像一团梳不通的枯发,这些“小事”就算一时安静,也仍是一桶被暂时搁置的□□,随时可能炸得人血肉横飞。敖摩昂得了龙王的令,奉命接下先前敖烈未能完成的任务——将敖寸心找回来。他心知三弟三妹一向感情最好,便往广力菩萨的道场打听线索。这一去,倒牵出了另一桩奇事。敖摩昂赶到道场的时候,果然仍未能见到敖烈其人。一个素来潜心修行的喜静之人,竟忽然行踪不定起来。他心中疑惑,要进去等敖烈。小童子推说不知菩萨归期怕误了大太子的事,奈何敖摩昂执意要等,小童子们也不好强拦本家人,只得放他进去。目光四顾,敖摩昂的视线落在暗角一个歪放的锦盒上,盒缝间的金锁是开的。同样的锦盒,西海龙族王室人手一个,他熟悉得很,打开锦盒一看,衬绢上空空如也——西海王令不见了。他那弟弟与龙宫素来貌合神离,对这些王权俗物更是厌恶得紧,若非对龙王还存着几分敬重,只怕早将那劳什子砸了。而此刻,这块通行所用的令牌不在这儿躺尸,必定被敖烈带在了身上。还真是件稀罕事。敖摩昂叫来小童子询问,小童子不敢妄语,支支吾吾道出菩萨去过几次幽冥地府,旁的便再说不出来。正盘问着,一只幼鹏飞进来,敖摩昂眼疾手快将鸟抓在手里,大难当头也顾不得体统,把腿上绑着的小笺展开一看,见落款是“大师兄”,上书两行细字:“弟之所虑甚是,西海嫌疑不得不洗,更有王母转世一事蹊跷,俺只等弟信号行事。”信上“西海”二字赫然在目,再联想到灭世黑莲现世的异象,总让人觉得其中大有文章,倘若这其中再与王母转世扯上什么关系,可真成一出热闹大戏了。敖摩昂心脏砰砰直跳,不敢留这小笺惹事,忙使力碾了,拔足匆匆离去。此时,敖摩昂与杨戬在转轮殿相遇,见他变作自己的模样,更觉西海已卷入大祸而浑然不知。待闯出了是非之地,敖摩昂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二郎真君特地乔装而来,所谓何事?”杨戬淡淡一哂,漆黑的眼底看不出心绪,“我与大太子,一样。”杨戬没有说谎。他换上摩昂太子的面目来到地府,的确与敖摩昂怀着类似的疑惑。只不过在这之前,他已经以二郎神的本来面目到访过一次了。……“只要他们的目的是宝莲灯,就不会在发挥其力之前轻易害了你娘,也就是说,你娘很可能还在世上。”……“宝莲灯需要小玉的血做灯油,而根本没有人找小玉的麻烦,可见无天没有用宝莲灯。”……他不信。他不信他的妹妹就这样死去了。两千年的血脉亲情早已融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他为她牵肠挂肚了一辈子,不信就此诀别。哪怕只有一线渺茫的希望,他不计代价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回来。否则,在神仙永无穷尽的漫长生命里,他茕茕一身、孑然一人,又该是何其悲凉。……“我一直都怨他,一直都恨他,让他忘了我这个不懂事的妹妹吧……”……他无数次对梦里的杨婵说,就算粉身碎骨,就算化为灰烬,自己也不可能忘了唯一的妹妹。她能不能听见?她到底还在不在这世上?他太渴望知道了。阴间生死簿上的确没有神仙的名字,可这并不代表整个地府都没有神仙生命的记载。这份记载的存在,只有天廷高层仙官才略知一二。杨戬之所以能够知道,也是拜司法天神之职所赐,在一次案件处理中得到玉帝密旨,曾去查阅过一回。他要三界稳固,也想亲人平安。他清楚伤势未愈的自己根本杀不到雷音寺,所以他愿意豁出一切去求一个要命的答案,不只是为了自己平静外表下那颗自责到近乎疯魔的心,更是为了弥补对沉香的深深歉疚。若不铤而走险,便只有杀上灵鹫山之日才能揭晓答案,而等那一日到来的时候,大概早就过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