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业?祖传?沉香耸了耸肩。蛮不错的,与他当年做刘家村员外的宏伟志向有得一拼。敖寸心倒是十分淡定,杨戬的素白衣裳在她身上宽宽大大,恰到好处地遮盖了女性线条,散下的发丝将两颊柔和的轮廓掩去几分,不细瞧的话,分明就是一个潇洒公子。“沉香小兄弟,放松点儿吧,诸法空相,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有什么看不开的?”敖寸心将空白面具戴上,笑嘻嘻地拖着沉香大大方方进了正门。正厅中央,自梁上垂下一圈红色薄纱,围起一方小小的舞台,拨弦吹笛的女子们聚在一旁,云鬓花颜,莺声燕语,或秋波暗送,或腰肢轻摆,吸引了一众客官的眼球。多情的乐曲中,吹哨的,大声朗笑的,一团混杂。敖寸心拖着木讷的沉香在花满楼里参观了一圈,品了几种香甜果酒,这会儿又转回了一楼。忽听琵琶当心一划,从二楼围栏飘下纷纷扬扬的红粉花瓣,花雨香风中,柔幔轻纱后,隐约舞出一个人来,桌席间的混声快速息了。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未见美人,先闻其歌。歌声中暗藏欢愉,宛如灼灼桃花甜香四溢,令闻者心神俱醉。轻纱后隐约可见纤纤玉人的广袖飞帛,在小小舞台上既舞且歌。沉香凝神细听这曲子,清澈中有蜜意,优雅中有思慕,索性阖上双眸,眼前浮现出初见小玉时的情形,脑海中飘入三个字来——思无邪。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余音渐弱,满堂男人大声鼓掌喝彩,铜钱碎银不断抛向中央,又被红色轻纱挡住,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沉香缓缓睁开双眼,方才不过几句唱词的功夫,已犹如置身幻境,此时又落回凡尘,回到这混杂的楼中。映在柔幔上的影子动了动,竟往台后走了,沉香忙提声道:“凤姑娘留步,我在这儿!”这一声清朗洪亮,直穿过嘈杂的人群。姑娘没留住,却引来了满堂的注目礼。敖寸心赶紧往后挪了几步,假装不认识沉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结果心想事成,一股真力从背后袭来,将她整个人从围观的人群中猛吸了出去,拉到墙角。一双寒冽的眸子映入视线,蕴着薄薄的怒意。敖寸心见是他,方松了口气,将面具掀到头顶“你干什么,吓我一跳!”杨戬的目光落在她的额心,抬手将那抹金色用力抹去,“来这儿干什么?”“我……我陪沉香啊。你呢,也来逛窑子?”“我……”杨戬语塞。“那快去吧,省得一会儿被外甥撞见了尴尬。”“……”杨戬正自气结,忽闻一股脂粉香气靠近,身子一侧,躲开了那只企图搭上肩膀的玉手,又顺势将敖寸心的面具戴了回去,冷冷地瞧了主动招呼的女倌一眼。那女倌被他的眼神摄得不敢造次,讪笑了一下,转而搭讪别的客人去了。敖寸心抬手拢住头发,掌心法力流转,青丝恢复成直顺的墨色,软软地披散在肩头,面具下一脸无辜:“你那好外甥非要这样打扮我,说这样好看,我可不觉得。”杨戬额角暗跳,面上挂着礼貌的微笑,耐着性子抬手运劲,法力过处,敖寸心的乌发在头顶扎成一个圆髻。他舔了舔唇,将敖寸心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实在找不出什么不顺眼的地方。他的衣裳在她身上显得松垮,更勾勒出娇娇小小的身形,让人产生搂其如怀的冲动。等等。杨戬忽然意识到思路已经严重偏离了主题。“这间酒楼的东家,你认识?”敖寸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认不认识都是敖凌的私事,与二郎真君无关吧?”杨戬微微一笑,“敖姑娘带我外甥来见她,做舅舅的过问一句也是理所应当。”“那好吧,告诉你也无妨,这家老板是我朋友。”杨戬眸色一凛,抓起敖寸心的腕子,扣住脉门探去,果觉一股至邪之气四处游走,正是无天的黑莲之力。难怪当初她导致宝莲灯示警。真佛黑莲,普渡万世。凡我弟子,信仰永炽。这句梵词的背后,是源自黑暗之渊的远古秘术。凡黑莲宗教众,为表至死不渝之信仰,吞下圣物黑莲,使之融入血肉,如若一朝倒戈,便会反噬成魔,终将永不叛教。关于凤云瑶与黑莲宗的关联,杨戬原本也没拿到铁证,没想到竟在敖寸心这里得到了确认。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知你是否记得,杨戬曾说过,人之相与,不可全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