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却见金色佛光中黑烟四散,粉龙目中紫芒一现,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将沉香紧紧箍住。沉香见这招来势汹汹,又不能使出杀招回击,只得运气硬扛,没想到二力相撞之时,一股阴寒之气沿着皮肤直侵过来,沉香不敢托大,抽神回体。海潮一样的巨大悲伤冲上心头,敖寸心定了定神,道了声累了,径自离场。秋风拂过枝头,枯叶飘旋,枝上系着的满树红绳铜铃叮咚有声,仿佛传颂千年的无韵之诗。急促的喘息里,泪珠潮水般涌了出来,眼角眉梢的悲伤随颤动的长睫扑簌而下。此前杨婵称空余客房与梅山兄弟的住处相邻,担心她多有不便,想把自己的卧房让与她住,被她婉拒了。杨婵与沉香的卧房仅一墙之隔,原是最初杨家三兄妹的住处。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敢让人听见自己的动静。敖寸心快步回房,嘭的一声拉紧门户,扑倒在床。铺天盖地的寒意直卷而来,她拽开棉被裹紧身子,寒颤不止。难以承受的悲伤将一颗心牢牢缚着,汹涌的泪水顺着眼角沾湿了柔软的床单。那寒意从骨头深处生发,游遍四肢百骸,泪水却灼烫如火。她冻得牙齿打颤,抱紧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救我……”明知道没有人能救她,她却每一次都这样自言自语。她拼命压低了声音啜泣着,紧紧按着痛得快要炸开的头。“我是谁……谁是我……”交叠的人影在眼前错乱,每当她想要抓取点什么,那些画面却从脑海中流走,纷乱的思绪里再次涌入更多的疑惑。不认识的人们一个个出场,永远都看不清面目,永远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们的嘴唇一开一合,或笑或哭,统统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模样。似梦,非梦。这不是梦的梦,已梦了整整四十五年了。一只温软的手握住了她的手,仿佛坠入深渊前抓紧的那根稻草。寒意渐渐消退,眼前的纷杂渐渐凝成同一张脸,漆黑的眼瞳,秀挺的鼻梁,薄暗的唇瓣……他回来了?“谁让你进来的?”她的声音仍有些颤抖。“好些了吗,要不要请个先生瞧瞧?”那张脸愈发清晰,线条柔和,美目流盼。“我没事,老毛病了。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婵妹。”……杨戬一个人沿狭长的奈何桥往前走,桥下是忘川水的源头,桥中迷雾茫茫,不见对岸,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不知在迷雾中走了多久,依稀望见一个大院,周围廊房数百间,两边有台,旁设锅灶,设有数排茶座,却无人喝茶,抬头一看,见“孟婆庄”三个大字。游遍阴司过奈何,狱囚冤债尽消磨。孟婆亭下相分手,飒飒仙风鼓太和。步入茶庄,打起垂帘,只见一个苍发垂地的纤细女子正立在竹窗边,留下一个寂寥的背影。“杨戬求见孟婆。”他拱手一礼,略略躬身。苍发女子似没听见,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阴风拂动她纤长的发丝,蔓绕乱舞。“杨戬求见孟婆。”他将身子弯得更低,埋下头去。“嘻嘻。”一个细嫩的童音传来,“客官赶路累了吧?坐下喝碗茶汤解解渴。”被她这样一提,杨戬忽觉自己口中干渴难耐,似有火在烧。“杨戬求见孟婆。”杨戬姿势未变,声音却已哑得仿佛漠中砂砾。“真奇怪,不喝茶汤吗?天气这样闷,连我都渴了呢。”那女子雕塑般未动,听语气失望极了。杨戬微微侧目,见身旁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土陶碗,碗口沾满了黄泥。他略一思索,拿起碗来,抬起左手,神目轻启,在腕上划开一道浅口,鲜红的血液注入碗中。屋内响起女子发自喉咙的轻笑,“那只陶碗能盛下整条忘川,你渴得口舌生烟,如何灌得满它?”杨戬上前一步,将满满一碗血递到她身后,“心诚则灵。杨戬身无长物,唯有一碗鲜血,愿解孟婆之渴。”残照当楼,女子徐徐转头,一张白如落雪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有劳了。”她昂起脖颈,将鲜红的解渴之物一饮而尽。“杨戬……”他甫一开口,便觉干燥紧绷的喉咙被声音震裂了,血腥气在喉头蔓延,“杨戬有事请教。”她朝杨戬身后望了望,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雾要散了呢,你只能问三句话,否则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活人喝了孟婆汤会如何?”“忘却一切人和事,受阴寒袭体、记忆乍涌之苦。”“孟婆汤有解否?”“也有,也没有。”“如何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