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二人也是好意，杨戬压着一腔火气没有发作，只淡淡地吩咐。九转元功炭火噼噼啪啪地轻响，将山野冬日的寒冷全然隔绝在厚厚的毡帐外。敖寸心整个身子瑟缩在棉被里，好看的眉头由于不适而长久地皱着。杨戬坐在榻边，垂眸看着昏睡的敖寸心，修长温热的手指抚了抚她的眉心，并没能将眉头抚平。他的目光停在她苍白干裂的唇上，微微仰头，含了一口碗中的仙药。仙药极苦，夹杂着仙丹特有的烟熏气，还有一种金属的酸涩感，算得上极其难喝。他用空着的手捏住敖寸心的脸颊，使她唇瓣稍启，慢慢俯下身去，以口对口，真气前送，将药汁压入了她的喉咙。总共渡了一十三口。替她简单擦了擦嘴巴，杨戬便开始逐一脱下三山飞凤冠、穷奇银宝铠、白金盘龙靴，接着，又开始解开腰带，脱下暗霜色衣、暗霜色袴，露出一身雪白的中衣。微屈的长发披散下来，染着淡金流光，可神色实在黯然，挥之不去的沉郁深深笼罩着整个身体。他重新坐回榻边，等待着，直到借着透进毡帐的光亮和案头的烛光，依稀可见她的额头渗出了极其细密的汗珠。杨戬把棉被掀开，将人扶在怀中。先前敖寸心的外衣已由杨婵脱下，此时她也只穿着一身寻常中衣。杨戬缓缓解开她右衽的带子，又将里侧左边的带子也解了，从她背后提住衣领把上衣褪了下来。她身上一直有一种极淡的海洋气息，不知是因为长居深海还是因为龙族天生。他其实怔愣了一下。从前他与敖寸心做夫妻时，世间的亵衣还是裹背的，如今世风不同，后颈系一根细带，后腰系一根细带。杨戬扶她盘坐好，自己也收腿上榻盘坐在她身后。流彩蓝芒萦体，额间神目若隐若现，正是九转元功发挥到极致的样子。杨戬双掌抵住敖寸心的背，在肩井与风门两处大穴游移。毡帐内自起罡风，吹动二人飘散的长发，身体内的热蒸作白气袅袅升腾。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两人均已虚汗淋漓，所谓物极必反，寒到极处便令人生出燥热难耐的错觉。杨戬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汗水浸湿了中衣，索性抽回手迅猛一扯，将上衣抛到一旁。当年杨戬遭王母符咒反噬，本已伤重气绝，但因身怀九转元功，已将三魂七魄炼化，九转归一，元神可永聚不散，这才得以幸免于魂飞魄散的下场。如今将九转元功用于另一个人的身上，就须格外小心，下手重了则误伤了人，下手轻了则枉费力气。寒气丝丝缕缕地顺着筋脉钻入体内，杨戬却无暇立即运功化解，而是片刻不停地将更多的寒气引出。寒气在体内淤积，既燥热又冰痛。神仙没入水中尚且不会溺死，更不会在平地之上无端窒息。可杨戬竟越来越觉空气稀薄之至，胸腔在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脑中一晕，天旋地转，杨戬本能地缩回手臂撑住床榻，失去了扶持的人便跌进他的怀里。敖寸心猛地睁开眼睛，先是看见了自己赤着的一双脚，接着发现自己只穿着极少的衣裳，粗重的呼吸近在咫尺，甚至热气就喷在她的后颈……比起后颈……她的背正抵着另一个人的肌肤……汗水交缠……“你……你醒了？”那人的声音有些疲惫，又有些欣喜。是他！……“寸心……”……“我给我们未来的孩子取了名字。”……“怜卿烟眉颦浅黛，锁我七世梦潇潇。”……交叠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轻柔的帘幔，炙热的空气……不……那不会是真的……一种足以泯灭理智的惊惶从心脏一直汹涌到头顶，令她的双颊与脖颈火辣辣的，一双手却冰凉发颤。行功未完，杨戬一时没想着先为她披上衣服解释清楚，满心都被大喜过望的情绪充盈，轻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觉得怎么样？”一种狂怒冲上大脑，血液仿佛滚烫的岩浆，将她的理智寸寸蚕食，“你这次，又是为我驱寒？”杨戬用力晃了晃犹有些昏晕的头，唇边牵起一丝掩不住的高兴，竟没听出敖寸心的反唇相讥，“是啊，可好些了？”一双背对着杨戬的琥珀色眼瞳仿佛燃烧着焚天灭地的火，杨戬不及反应，便见敖寸心猝然转身，一掌结结实实印在他胸前。她的气力已恢复不少，加之体内的两股强大真气助阵，这一掌颇有些威力。杨戬痛哼一声重重仰倒在榻上，寒极而热的错觉已经冷却，原本敏捷的思维这才渐渐回来，他终于明白了敖寸心的意思，一时间脸上发烧，竟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