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主人……”连绵起伏的沙丘间沙粒飞扬,腥气漫天的夜色里只飘来这样细若游丝的一句。杨戬剑诀遥指,摄出一道封印,竟被拼命躲了开,喝道:“孽障,还不回来?”三首蛟的身形几乎已湮没在黑暗之中,跌跌撞撞逃似的远去了,“主人只愿我做一件兵器么……”敖寸心随他缓缓落地,施法为他心口旧伤止血。他的外衫已被浸得濡湿一片。杨戬谢过,沉着脸走向落在不远处的那颗头。染血的头上沾满了沙土,和成赭色的泥。他撬开它紧咬的牙关,从上颚拔出一物来,是一朵生了根的黑莲。“是他救了我们,还是你救了他?”“都是。”夏州荒漠边城荒漠里星辰满天,照映着孤傲的烽燧,起伏的沙浪连绵成一片金黄的海,浩浩渺渺,雄浑静穆。杨戬将从三首蛟断头之中取出的黑莲以法力烧毁,又把断头好生埋了。“三首蛟将黑莲卡在喉咙中,才没让它融入血肉,幸而原身不止一个头,这才没教人看出,奈何黑莲狡甚,直接生出邪根,若想不被它所控,非要断头不可。”敖寸心见他面色冷峻,不由得心下发虚,“你想说什么……”“不知当初你吞下黑莲时,可知道它的厉害?”平素杨戬笑时,一双桃花眼温软多情,而今严肃起来,墨瞳之下便好似冰山照映,寒不可当。敖寸心经了一番意外惊吓,又见了血腥,本就惶惶不安,这下被他套问两句,害怕他会像战场上对付敌人那样拿住自己,一时慌了,眼圈一红,垂泪道:“我又不是他们的信徒,吃那怪东西做什么……”“哭什么?”杨戬不由得怔了怔。他既悬心三首蛟的安危,又担心敖寸心被奸人所误,心中乱麻未解,不料她倒先哭起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一直问我的事……”敖寸心生怕被他拿住,便借着眼泪反问回去,只盼他能稍生怜香惜玉之心,不要再问下去。杨戬略一反思,想到敖寸心大约被吓到了。他自己久经险境,已然习以为常,便容易忽略此情此景对于一个柔弱姑娘来说可能根本无法承受。他收起再问的心,缓和了神色,伸手想将她搂在怀里安慰,终是觉得不妥,只拢住她的长发,为她顺到耳后,“别怕,都没事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不要一个人追出来,万一我没有及时赶回,你一个人多危险呢。”幸而从前敖烈也常这样动作,敖寸心并未介意,挂着泪珠点了点头,“也不知沉香他们怎么样了……这里荒郊野岭的,怎么回鄯城呀……”“沉香只是看上去年纪小,其实武艺智谋在三界已算出类拔萃,不必担心。你看这里沟壑纵横、烽燧兀立,远处又山高万仞、驼铃隐约,像是个古关口,我们应当还在中土之西,往东走就是了。”“哎……”敖寸心拉住杨戬,“我、我又不想回鄯城了,刚才那地方像个鬼都一样……”杨戬环视一圈,细想了想,道:“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说的大抵便是此处。这里什么都没有,停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玉门关?”敖寸心眼前一亮,“这里就是玉门关吗”杨戬见她似乎喜欢,便道:“玉门关地属羌族割据的夏州,说起来,夏州也是礼佛之地,应该清净得多,不如我们去那里走走,缓一缓心情,如何?”敖寸心欣然愿往,但由于筋斗云后遗症而不愿驾云。杨戬无法,只好随她步行,好在翻过一道沙丘便看见一座隐有篝火的漠中部落,想必是夏州主城外的一个分支。两人折腾一日半宿早已乏了,便略施法术绕过已落锁的简陋城门去寻可以借宿之处。部落内毡帐散布,夜虽已深,几十个男女老少却围在高高燃起的篝火旁且歌且舞,且坐且饮,似在贺庆。党项族男子着袍穿靴,女子执巾佩璎,服饰与汉人大不相同。杨戬与敖寸心甫一走近,便有几个年轻人发现了装束迥异的他们。杨戬只道自己与同行商队走散了,想要借宿一夜。幸好其中有个党项少年汉话说得尚能让人听懂,得知二人来意后,哈哈笑道:“我们正给村里最长寿的老祖宗祝寿,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已是期颐之年啦!你们来得这么巧,是来讨酒喝的吗?”不等杨戬答话,那少年已扯起嗓子用羌语喊道:“乡亲们!有远方的客人到了,向我们讨酒喝呢!”竹笛乐舞渐渐息了,几十双异族的眼睛望向了这边,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神色各异。几个中年男人从人堆中站起来,按住腰间的刀柄大步走近,用羌语厉声喝了几句,为首一人切换到汉话道:“汉人,奸细!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