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冠平沉默了,他认识赵玉颖的母亲,她是学校物理系的副教授,性子一直很和蔼。听说早年就离了婚,这么多年走在学校里一直形单影只,一个人带着女儿。
“她一直以我为骄傲,因为我很听话,成为了带队的书记员,妈妈也很有面子。她觉得很光荣,能够带团去美国比赛。”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陈冠平打断道。
但是她似乎没有听见,仍然喃喃道:“但是女儿回来却发生了丑事,所有同事都知道了,所以她辞职了。”
“啊?”陈冠平不可置信地低呼道。
“冠平,你知道吗,她逼我把孩子打了,不然她就和我断绝关系。她为什么不能接受,那是我的孩子啊!”她的抑郁让陈冠平感到害怕,从美国回来之后,她就一直是这样。
“你本来就该打了,那天我们不是明明都说好了吗?你……你难道还是想要生下来?这不可能!”陈冠平听完也慌了,这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赵玉颖抬起头看着他,目光里全是安静的悲戚。
“你难道不在乎他吗?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什么!凭什么说是我的!”陈冠平后退了一步,“你想怎么样?”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赵敏的影子,突然一个激灵,如果赵敏知道他有了孩子,那么他永远都……
“如果你想打胎,我帮你。但孩子不是我的,一定不是!”
“你!”
她后退了几步,低头才发现,郭天宇他们都在楼下仰头观望。陈冠平也随之发现了:“你为什么要弄到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好处!”
“是啊,有什么好呢?这个孩子,妈妈要杀了他,你也不承认他,甚至他也不愿意要我这个母亲。”她扭过头,露出水肿的脖子,这是母体和胎儿排斥反应的一种。陈冠平忽然感到了一丝内疚,或许孩子真的是他的,或许他一开始就知道孩子是他的,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拼命去赚钱。可是,这个孩子,怎么能是他的呢!
陈冠平内心开始了天人交战,他看着从美国回来每次看见都是抑郁表情的赵玉颖,尤其是和赵玉颖在操场上为怀孕的事情起了争执后,他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操纵自己。
她会不会是有了孩子才和他……又或者在美国喝醉了酒,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想到这里,陈冠平冷冰冰地审视着她,似乎想看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你想怎么样?”
听到陈冠平这么说,一直低着头的赵玉颖忽然仰头直直地看着他:“冠平,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都有些后悔了,孩子的父亲是你。”
“我说了!我不信,那不是我的孩子!你有证据吗?”
“证据……就是你们两个人,都那么恨我。”她越说声音越轻,最后一个字有如蚊声,一行泪水轻轻地从眼角坠落,似乎等了很久,终于落在了地上。
陈冠平看到楼下连赵敏一寝室的人也都来了,很是焦灼:“你别说了,不就是钱吗,打胎的钱我出,你不要再说了!”
赵玉颖看着他的脸,陈冠平不敢直视她,她忽然笑了。
“我的秘密都说出来了。我没什么要说的了。你放心吧,我不会烦你了。”
她站起身来,陈冠平以为她终于想通了,愿意把孩子打掉。
但是,她很仔细地看了看陈冠平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然后快走了几步,毫不停留地……向天空走去。
这时,在图书馆楼下,郭天宇只看到一个黑影,从眼前风一般地刮过,他甚至都没有听见一声闷响,只觉得眼前突然黑了一下,仿佛短暂失明了。
接下来他只看到陈冠平风一样狂奔下来,砰的一声跪在血泊里,抱着一个已经看不出人形的赵玉颖,那鲜红逐渐将他浸透、浸透……
郭天宇实在是不忍心看下去,他转头看着远处。夕阳又要落下了,那一抹血色的晚霞——据说人死后,会从太阳落下的地方,回望人世最后一眼,她会看谁呢?
“玉儿……”陈冠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轻声地喊。
已经血肉模糊的她,竟然听到他的呼唤,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她那一副标志性的眼镜早已不知道飞到何处,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正灼灼发光……陈冠平看着她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她挣扎着似乎在笑,用力地笑,两朵红霞飞上了她的双颊,像整个夕阳都落在了她的脸上。
陈冠平俯下身子,她张开了嘴,努力地吐出音节:“平……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