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承佑将檐下所有灯笼都点亮,一跃就飞到了屋檐上,而后一撩衣摆,坐在滕玉意身旁。
庭中灯火如昼,映得阶前的牡丹花分外妖娆。当空一轮明月,撒得满世界银辉。
只是那月光中透着异『色』,好似水亮的酪浆中掺杂了殷红的血,铺洒在庭前,俨然给地上蒙上了一层绛『色』缦纱。
“世子没忘记之前的约定吧。”滕玉意眼睛望着庭中,“我帮你设局引出彩凤楼的凶手,你帮我克化火玉灵根汤,趁现在有空,世子快把解『药』给我吧。”
蔺承佑慢悠悠擦拭箭囊里的金笴:“急什么,我既答应你了,自然会给你。”
“可如果我没记错,世子说最迟子时之前需练通。”滕玉意体内热气翻涌,“时辰不多了,再拖下去热疮可就冒出来了。”
蔺承佑闻言一笑:“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怕长热疮吗?我答应过不会让你容貌受损,就一定会办做到。”
滕玉意脑中仿佛有根琴弦被拨动,霍地转头瞪向蔺承佑,好哇,原来他早就留了一手。
下午与蔺承佑谈判时,他原话是“好,我保证你不会因火玉灵根汤容貌有损。”
前一句话乍听之下没问题,细究起来却有两层意思,所谓克化,分主动克化和被动克化,前者指的是靠练功来克化,这样不但可以避免长热疮,还能增长七-八年功力。被动克化自然是指长热疮了,热疮一冒头,体内多余的热气也就被动消散了,但如此一来,也就别想增长功力了。
至于蔺承佑所谓的“不损容貌”,应该就是给她一些清热养颜的灵『药』,即便她长热疮,脸上也不至于留下疮印。
这样的灵『药』不是没有,但她想要的可不远只是不长热疮,还想要那七-八年内力。
“世子是故意的?”她压着火气问,一想就知道了,下午她以布局作饵『逼』蔺承佑帮他克化,但他不甘心被她要挟,答应的同时索『性』摆她一道。
蔺承佑扭过头,不提防看见滕玉意白嫩的眼皮上透着桃红的『色』泽,估计是被体内热气给闹腾的,冷眼看去像刚哭过,可仔细一瞧,恍惚又像喝醉了酒,那抹若有若无的淡红,衬得她一对眼珠葡萄般乌黑莹亮,他都怀疑她眼中的水也像葡萄汁那么清甜了。
“火玉灵根汤如果那么容易克化,也就不叫世间灵草了。”他无辜笑道,眸子在月『色』下熠熠生辉,“所谓的解『药』根本子虚乌有,要克化只能凭自己的功力,你不懂武功,眼下又来不及练通,为了不让你容貌受损,我只能去帮你弄玉颜丹了,这『药』你听说过吧,长安只有一瓶,就藏在禁庭里,我还没想好怎么跟皇后讨要呢,想来少不得挨一通骂,可谁叫我答应王公子了,挨罚也要帮你弄来。”
滕玉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必这么麻烦,没有解『药』无妨,贵观不是有一套桃花剑法么,听说只有几招,转眼就能学会。”
蔺承佑面『色』变得有些古怪,看了滕玉意两眼就扭过头,一面摆弄手中的金笴一面笑道:“原来王公子打的是这个好主意,我劝你趁早死心吧,这剑法并不好学,我也教不了。”
滕玉意瞪着蔺承佑,他分明是不想让她占尽喝火玉灵根汤的好处,所以情愿去弄玉颜丹也不教她武功,绝圣和弃智亲口说过,桃花剑法才短短几招,眼下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凭蔺承佑的本事,诚心要教她的话未必不能见缝『插』针。
早知道下午她跟他谈判时就该另附一张纸,白纸黑字写清楚,顺便再让他摁个手印。
难道就这么算了?她眯了眯眼,白遭了几天罪,竟连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么。
半晌她冷静下来,罢了,且忍耐一晚吧,日后他也别想再招惹她了。至少有人替她弄玉颜丹,好歹能省却一番工夫。
她冷哼一声,把手肘搁在双膝上,托腮望向庭中。
蔺承佑余光瞥见滕玉意的动作,原以为她还会纠缠不休,没想到她挺善于自我调停。
也好,她要是知道桃花剑法怎么个教法,未必真肯跟他学。
就在这当口,伶人们排练好了。
伶『妓』们在萼姬的指引下摆好阵型,萼姬当先站着,一只肥白的手臂高高举着,另一只手在胸前拗成兰花指,腰肢和圆『臀』也没闲着,弯出了两道让人心动的柔软曲线。
夜风拂过来,翠绿的轻纱在她臂弯里高高飘扬,配上她那高昂的脖子和柔媚的神情,活像一位即将飞天的伎乐。
滕玉意一瞬不瞬看着,这叫宝刀未老么,凭萼姬这身段,足以碾压身后那些年轻『妓』人了。别说风流好『色』的金衣公子,她一个女子都看了心动。
只恨月光太亮,萼姬眉梢眼角的风霜藏不住,脂粉抹得足够厚了,但还是能看出年岁不小了,远不止四十岁,五十都有可能。
“萼大娘这是谎报年龄了吧。”不知哪个角落里小声飘来一句话,“不是说才三十出头么,这……这看着也不像啊。”
萼姬嘴角抽搐了一下,蔺承佑却鼓掌:“妙得很,萼大娘果然名不虚传,照我看,完全不输宫里那位善舞的耶律大娘。”
萼姬神『色』重新灵动起来,腰肢一扭,当胸甩出臂弯里的巾帔,红唇轻启,吐出第一句歌谣。
“圣超千古……”(注1)
萼姬一迈开轻盈的舞步,身后的伶人也跟着翩翩起舞,有人着茜裳,有人着碧裙,随着舞步织就出一副绚烂的画卷,轻曼的歌声也开始随风涌动,春水般撩人心弦。
“道泰百亡……”
第二句来了,伶人们盈盈浅笑,腰肢左右摇曳,才七个人的舞队,自是不及宫廷乐舞那般气象万千,但因舞姿妖娆轻盈,也足够赏心悦目了,尤其是站在萼姬后头的魏紫,此女肤『色』莹洁,体态丰腴,每一扭动腰肢,胸前那饱满的曲线就涌动不已。
滕玉意偷眼看了看,突然开始担心众人分神,斜斜瞄向廊下,那几个老道果然都涨红了脸。
她又好奇瞥了下蔺承佑,发现他手中紧握弓箭,眼睛却盯着对面的阁楼。
萼姬显然也知道魏紫舞姿出众,提前就做了安排,唱到第三句时,她和魏紫一个交错转身,乍然把魏紫变成了前排第一人,如此一来,魏紫胸前那抹霜雪般的丰润更加夺目。
当魏紫开始在庭中飞快旋转时,那串哑默了许久的玄音铃终于有了动静,圆溜溜的铃铛在滕玉意的腕子上轻轻地滚动,仿佛有人在旁边轻轻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