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桃枝渡口么?蔺承佑暗暗吃惊,本以为姚黄姐妹因为认出凶手才被杀,看来猜错了。既然不是邻居,彼此认识的机会微乎其微。何况姚黄十年前才八岁,青芝只有五岁,年岁太小,对于彭家的案子,照理不会有印象。
那她们到底为什么被杀?
他漫不经心地给自己斟茶,彩凤楼开张以后,姚黄姐妹与凶手同住一个屋檐下,青芝喜欢偷东西,兴许某一日无意中发现了凶手杀害田氏夫妇的证据。
不对,凶手那般谨慎,岂会让一个小丫头抓住把柄。
但如果没有把柄,凶手何至于被青芝要挟?
究竟遗漏了什么……蔺承佑眉头紧锁,突然想起容氏。
“你们可听说过一位姓容的绣娘?”
几位商贾茫然摇头。
蔺承佑从怀里取出凶手的香囊:“喏,看看这个,有印象么?”
众人“噫”了一声:“这像是桃枝绣坊的活计。”
“你们知道这家绣坊?”
“自然知道,这家绣坊大名鼎鼎,就在渡口附近,‘桃枝’二字,还是照着渡口的名字拟的呢。”
蔺承佑摸摸下巴:“既然离得这样近,你们可听说有位绣娘把女儿嫁给了长安的富户做妾。”
蓝袍男子正要摇头,后头却有位商贾把头往前一探:“有,有这么回事,小人的阿娘经常去桃枝绣坊买活计,与绣坊的人还算相熟。那阵子小人有意纳妾,阿娘就替小人留了心眼,大概一两年前吧,小人阿娘回家突然说,她本来看中了一位老绣娘的女儿,哪知还没来得及说项,那娘子就被长安来的巨贾看中了,巨贾许了老绣娘重金,把小娘子带到长安去了。”
严司直和洪参军一讶:“这不就是容氏么?”
没错,容氏的阿娘正是一位越州绣娘,年月也对得上。
蔺承佑面色有点古怪:“照这么说,容氏当年也住在桃枝渡口?那她会不会也知道彭家的案子……”
他话音戛然而止,猛然起了身。
他总算知道青芝为何公然说自己跟容氏是同乡了!
众人只当青芝哗众取宠,因为当时容氏都死了一年多了,彩凤楼又经常闹鬼,非亲非故的,只有傻子才会愿意跟一个死人攀扯关系。
可原来青芝并非说疯话,她这话是故意说给凶手听的。
她在用这种方式要挟凶手,她知道他她的秘密。
至于她怎么知道的,自然与容氏有关。
早在容氏还活着的时候,青芝就曾随沃姬去过彩帛行,青芝当时一心要找失散的姐姐,听出容氏的越州口音,势必想法子与容氏攀谈。
一旦熟起来,聊的东西也就多了,也许容氏无意中说过彭家的什么事,被青芝记在了心里。
一年后彩凤楼开张,青芝也随沃姬进了楼,她日日与凶手打照面,没准就在某个瞬间,青芝窥见了凶手的秘密。
青芝表面憨傻,实则心机深沉,知道这个秘密之后,便趁机敲诈凶手,想来她得逞了,所以才有了那堆藏在樱桃脯下的贵重首饰。
而凶手在与青芝周旋的过程中,无意中得知青芝和姚黄是姐妹,怕自己的秘密被泄露,在杀了青芝之后,又向姚黄下了手。
怪不得凶手明明恨的是田氏夫妇,却又杀害了姚黄姐妹。
蔺承佑定定看着门外,晨鼓过后,市廛渐渐热闹起来。外头车马喧腾,他耳边却全是电闪雷鸣,几桩案子紧密相连,凶手几乎未露出过破绽。若非凑巧找到了这帮越州商人,也许还要十来日才能捋清真相。
多久没遇到这样老谋深算的对手了,他简直百爪挠心,想到此人平日天衣无缝的表现,他就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人被他揭开真面目的那一刻。
他垂下眸子,不紧不慢喝完茶盏里的汤,心里越是发急,面上越要表现得不急,正了正脸色,他起身左右一顾,笑道:“走吧。去彩凤楼认人,到了那莫要声张,一切听我安排。”
滕玉意一个人在园子里练剑。
昨晚淅淅沥沥下了一夜雨,到早上才放晴,阳光落在青色琉璃瓦上,绽放出千万点亮晃晃的白光,这样的好天气,用来练剑事半功倍,可惜“披褐剑法”越到后头越难练,学完前二十招后,滕玉意的速度陡然慢了下来,原本一招只需半个时辰,现在足要一个多时辰才能练完。
说不着急是假的,趁天气放晴,她不顾满地都是泥点子,练得十分起劲。
忽有衙役领着一行人过来道:“王公子,烦请避一避。园子里得空出来办案,暂且不能留人。”
怎么又来?滕玉意扭身打量来人,严司直她认识,剩下的全是陌生人。蔺承佑不会平白无故找一堆生人来,定与断案有关。
商贾们也在打量滕玉意,他们常年贩货两地,早练就了毒辣的眼力,看这少年通身贵气,暗猜是某位衣冠子弟,就不知为何在脸上贴了那么大片的络腮胡,把半边脸都给挡住了。
滕玉意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看来凶手不尽快落网的话,她是别想一鼓作气练完三十六招了,花园里练不了,那就去别处吧,冲严司直叉手行礼,她故意粗着嗓子道:“阿伯,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