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后,雪虐风饕的气息渐渐淡去。过了元宵,又经三日,已近大婚之期。
正月十八,大婚前夜。年节气息尚未淡去,魏国公府又已是结灯贴联,热闹非凡。入了夜,府中仍一派忙碌景象,无处不见穿梭奔忙的下人们,紧张的置备检查着明日的一应所需。
灯月交辉的飞华阁中亦是没了往日的宁静,娉望带着一干丫头与常睦常和二人,逐样逐样检查徐长吟的物事。反观香闺之中,挑灯倚着软榻的徐长吟却是无甚事事模样,左手边放着香茗糕饵,右手握着书卷,悠哉地吃茶看书,竟无分毫待嫁新娘的惶惶忐忑。
“小姐,小姐,夫人派乔巧过来,说请您过去一趟呢!”惜朝手中拿着一卷画轴,急匆匆的奔入了卧房。
徐长吟放下书,笑望过去:“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她撩袖起身,稍加梳整,便往闺房外走去。尚未走至前厅,她已听到娉望的嚷嚷声:“小姐平素无事,定是要用这些葫芦雕什么的。轻些放置,别弄坏了!常睦,那只桶里是早春要用的种子,你慢着点,别洒出来了……”
徐长吟掀开珠帘,顿时便见常睦满头大汗的抱着一只漆木桶,苦笑不已的说道:“娉望,小姐可是要嫁入王府,怎么带的全是葫芦、种子这些东西?换做别家的小姐,定只会置上金银细软。”
娉望插腰瞪他一眼,“别家的小姐能与我们小姐比么?快些干活,明日一早这些便要放入奁具里。”
徐长吟摇头一笑,撂帘而出,出声道:“娉望,让大伙都歇息歇息。未收拾的东西又不多,无需这么慌里慌张的。”
娉望抹了抹脸上的汗珠,笑道:“小姐,这些事就交给奴婢吧!惜朝说夫人请您过去呢!”
“我这便过去,你们且都歇息一会。”
“是,是,奴婢明白的!”娉望笑容满面的将徐长吟请出了大厅,随候在外头的乔巧一同往檀霞园行去。
比起府中的忙碌景象,檀霞园反而甚是安静。
这数月来,因着出嫁前夕需受母教,徐长吟来此的次数比十余年加起来还多。她轻步走入亮堂的大厅,抬首便见谢氏正端坐于堂前,手边放着一本书。
她得体的行过礼,谢氏微现一抹笑,“明日便是你出阁之日,有些体己之言,今晚自该与你一并说了。”
“女儿必谨记于心。”徐长吟也习惯于在谢氏面前谦和谨慎的态度。
谢氏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拿起手边的书道:“这本《女诫》你早已熟读于心,但今日我仍要将之交予你。你要谨记,侍夫忠、侍夫信、侍夫礼、侍夫贤、侍夫节,是为妻德行。你更要谨记,你的身份、你的余生,侍奉将是你的夫君,你的子嗣,不可欺瞒,亦不可背叛。”
徐长吟慎而颔首:“女儿谨记娘的教诲。”
“侍夫之道,教礼嬷嬷已悉数教告于你。然你要记住,不可行野放浪,不可秽乱胡惑,因为那些都是低贱女子的行径。”
“……是。”徐长吟脑海中忆起前些日子教礼嬷嬷所教的闺房之事,脸蛋不禁也热了一热。
“另外,你嫁入燕王府后,主母大权必为你所掌,但听闻此前皆由嫣夫人所持理。于她,你需恩威并施,不可过于娇纵忍让,也不可欺行辱之,毕竟,燕王殿下对她甚为上心。”
徐长吟自又是一番点头。说实话,她并不愿掌理燕王府内务,操心劳神之事她向来敬而远之。况且,按她与朱棣的契据所约,她这个燕王妃当的并不会长久。该怎么把这内务之事推托开去才好?
待聆听完谢氏的谆谆教诲,已是月上中天。
乔巧提了灯笼,送徐长吟回飞华阁。
喜月梳斜,游廊上一溜烟的大红灯笼,将府中映照得如同白昼。灯笼的光芒洒落徐长吟满身,她袅袅的身姿仿佛笼罩在雾里。
她慢慢走着,清幽的眸光凝望向红彤长廊的尽头,心头倏生感慨。
明日,她将从这里出发,踏上另一条路。
恍惚间,长廊的尽头,她似乎看到一抹伟岸的身影……
那是她的选择,是福兮,是祸兮?她蓦然有了一丝迷茫。
红雾漾漾的燕王府比起魏国公府更为骈肩迭迹,明诚早已是忙得脚不沾地,朱橚也跑来凑起热闹,虽说多为指东指西,但也算是尽了心力。
银蟾遍西园,曲声尽悠悠。
雅阁之上的窗棂边映照着一抹纤细的身影,抚琴不止,指挑音泄,满园清乐。
而就在阁楼之下,朱棣负手立于树后,静静地听着楼台上的琴曲。
直至曲终收拨,窗边纤影没去,他方无声提步离开。行至西园之外,他回首望向烛火已熄的雅阁,低声而道:“徐汝,猗彼荑桑,是为后矣。徐长吟,你不要让本王失望才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