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听不下去,转身撞正在高力士肩上。
裴固舟正在一板一眼地纠正崔圆。
“也不是,单从账目上说,圣人没给钱,是免了益州一年税赋,臣如今管着这个,要请示太上皇,是盖行宫么?还是作何使用?”
“……逆子!逆子!”
李隆基气得心口发堵,拽下通身唯一还算光鲜的物件儿扔到地上,是个金雕玉嵌的蟾蜍,口里含着颗夜明珠,滴溜溜打转。
“滚!都给朕滚!”
众人踉踉跄跄退开了,连崔圆一甩袍袖,走得一干二净。
裴固舟却不走,还膝行往前凑了两步,恭声道,“臣不敢滚,臣是李唐的官员,分内便当侍奉太上皇……”
李隆基简直给他噎得喘不上气儿,喉咙里火辣辣的痛。
裴固舟抱住了李隆基的膝盖。
“臣,一定侍奉太上皇重返长安,重返龙池殿!”
“什么……?”
李隆基闪动的目光平静下来。
不等他问,裴固舟索性挑明了直说。
“臣在长安经营商铺多年,身家巨万,可惜不是全带的动,如今成都有黄金十车,白银三十车,铜钱丝帛万万,奉养太上皇而外,还可派上许多用场!”
李隆基愣了一下。
“什么用场?”
裴固舟抬头,眸间闪过一丝狠色,“太上皇想怎么用,臣倾力以助!”
李隆基的面色顿时冷下来,斜眼看向身后,房琯和韦见素贼兮兮地支棱着耳朵,还是高适懂事,主动退开了一丈之地。
“你要什么?”
李隆基等在成都安顿下来,连宗室、女眷带乐工,宫女内侍,足足八百多人,人吃马嚼,实在不是小数。崔圆一文钱不肯掏,幸而还有裴固舟从中斡旋贴补,才得吃用供应充足,质地虽然平平,但上下人等侥幸逃命,富贵病去了大半,竟与节度官署相处得十分融洽。
尤其是六郎,从前与裴固舟打过照面儿,他乡重逢,自然成了故交。
每日清晨,若是别无旁事,裴固舟便坐一顶肩舆来寻六郎。
两人碰了头,裴固舟在前领路,六郎紧随其后,从花坊巷岔道转出去,往南门上走,那里有个巷子叫做明明和巷,里头尽是小吃,毕罗也有,馄饨也有,汤饼也有,笼饼也有……
裴固舟最爱胡饼,面皮上密密铺一层羊肉和豉椒,没烤熟就香飘四溢,馋得人流口水。
“四姨夫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偏缺这一口。”
“什么四姨夫?”
裴固舟挑好了座儿,钱袋子搁在桌上,闻言蹙了眉。
“我不敢认你,也就是这儿天高皇帝远,咱们一桌吃饭,待回了长安,我见你一回,要给你请一回安。”
六郎哈哈哈摇开折扇,贴着他耳根低语。
“四姨夫想做官也容易,六品见宗室自是非请安不可,可若是三品四品,入阁拜相,我见了您,还得尊称一句老师。”
提到入阁拜相,裴固舟沉稳的面色荡了荡。
伙计上菜来,拿开水涮了碗碟,六郎没什么架子,伸手从裴固舟盘子里分走半块胡饼。
“四姨夫这个佐官,捐了多少?”
裴固舟把他从上往下看一遍。
“你大小是个皇子,说话怎的恁油滑,倒像我店里掌柜,千句万句绕不开一个钱字。”
六郎的扇子啪地一合,“皇子才知道官场底细呢!”
“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