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同志,市里的其他同志,就到这里吧,我要赶紧返回燕京向国务院领导汇报工作,就此别过,好,再见。”
安在涛向众人挥挥手,然后在即将上车的瞬间,突然压低声音低低道,“最近这一段时间,你离穆韬远一些,注意保护好自己。”
安在涛上车,国务院事故调查组绝尘而去。
而杨华痴痴地站在那里,眼望着车队离去的方向,心神激荡,还有一丝凉彻心底的寒意。
这个男人啊……他真的是太可怕了。他的这句话看似没头没尾,其实饱含着诸多不为人知的信息,自己私底下跟常务副省长穆韬的交好竟然也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陡然,杨华浑身一震:难道穆韬要出事……?
第721章黎明前的黑暗
安在涛不想当单纯的矿难的救火队员,他想要从制度本身入手在“治理”上做出一些努力。东风煤矿矿难结束之后,他返回燕京,连续主持召开了好几个煤矿安全会议,主导下发了好几个治理煤矿安全的纲领性文件。
但个人的努力与无情的现实相比,是那么地无力和苍白。春节前,矿难又发……在2007年年末到2008年燕京奥运会举行前的大半年时间里,国内一共发生百人以上死亡矿难事故7起,安在涛马不停蹄地奔走在全国各地的重点产煤区,用疲于奔命来形容他这一段时间的工作,毫不为过。
2008年1月4日,王官屯矿难。
当地媒体的报道称:凛冽的北风敲打着这个高大的身影。这位国家安监总局副局长兼国家煤监局局长正值壮年,但纵然是这样健壮充沛的体力和精力,在一次又一次不得不直面上百条以上生命逝去的惨剧、死者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矿主推脱责任的谎话,他都有些撑不住了。
安在涛赶到王官屯矿难现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5点,他没有吃饭,立即听取汇报。从晚上开始,一直到第二天凌晨2点。
他问矿主采这个煤矿一共投入了多少钱,矿主回答说是1000多万元,年产15万吨,储量3000多万吨。但敏锐的安在涛立即意识到这人在说谎,他立即拍案而起怒斥道,“你在说谎!马主任,立即展开调查,速度要快一点。”
其实不仅是安在涛这个局长疲于奔命,跟着他到处出行救火的这些下属们也疲倦到了一个极点。马晓强点点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带人去调查。
两天后,安在涛的判断被证实了——王官屯矿超负荷运转年产30万吨,储量为6000万吨,矿主把所有数字都打了对折。
问责,处理,与地方官员沟通,上报国务院,返回燕京写工作报告……一系列雷同的程序。
然而,在几天以后,安在涛又不得不再次从燕京乘机飞往西部的另外一个城市,等待着他的是凛冽的西北风和满天席卷的沙尘暴,还有无数遇难者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声哀嚎声。
事故发生在1月17日晚9时40分,西煤集团八里井煤矿发生爆炸,221人被困井下。当安在涛在第二天清晨匆忙奔赴现场时,已确定有40人死亡。
……
……
2008年的1-2月份,从月头到月尾,安在涛一直在忙,在家里住的时间,夏晓雪掐着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2月1号,中纪委、监察部、国资委、安监总局联合召开了新闻发布会,通报全国4500余名干部已从煤矿撤资4。73亿元。安在涛在会上拍案而起,他说2007年以来,通过对煤矿重特大事故的查处,深深感到事故多发的深层次原因包括事故背后的腐败,官商勾结、权钱交易,所以“要注重查处事故背后的腐败问题”。
随后安在涛率总局煤矿整顿关闭督查组奔赴南湖省,几天内跑遍了七个地市。在检查的过程中,安在涛无奈地发现,停产整顿的煤矿大多是一些不符合安全生产条件的矿井,在这样的情况下,验收通过率再高,甚至达到95%、100%,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南湖省的工作刚告一段落,安在涛又临危受命被派去东北,头衔仍然是“国务院工作组组长”。事实上,“组长”是安在涛除“局长”之外最常用的头衔,这或许也是安在涛最不想要的头衔——每当他变成“组长”时,也往往意味着一起矿难事故的产生和一段焦心的旅程。
2008年4月份,《经济日报》在头版刊发了这样一篇文章:《安在涛——痛并奋斗着》
“安在涛大概是2007年以来全国骂人最多的官员。就像他那些言犹在耳的‘狠话’,他那张冷峻的面孔也让人过目不忘。2007年9月临危受命以来,这位国家煤监局局长目睹了整个国家近一年来此起彼伏的矿难,因此在这张面孔上面,公众可以看到痛苦、愤怒和疲惫与日俱增。”
“在以前担任东山省房山市市委书记的时候,安在涛的风格并非如此,那时采访过他的中央电视台主持人雪莉说他看起来心态平和,高大英俊,气度儒雅。这种变化是因为他得一次又一次直面血淋淋的矿难,频密的矿难与安全事故使他的心灵与精神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央视主持人雪莉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这样说。”
“有专家认为,我们的安全监察体制历来纵横交错、条块分割。在煤炭行业,实行的是垂直监管,非煤炭行业的安全监管则以地方政府管理为主。以煤炭行业为例,如果全国的煤矿安检要像美国那样一年进矿山检查4次,安检人员的配置起码要增加30倍。”
“这种弱势局面造成了安监部门理不直、气不壮、腰不硬、刀不快的情况,经常是停产整顿指令下了,封条也贴了,但缺乏强有力的制裁手段和后续措施。安在涛在处理一起矿难时向记者感叹道,‘我们安全监管单位没有枪没有炮,只有一把冲锋号’。正因为这样,这个壮志不已又疲于奔命的国家煤监局局长,滋味复杂地告诉央视主持人雪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半夜来电话,半夜来电话一般没什么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