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书房内空空荡荡,光可鉴人的玉砖映出房间中唯二的两道身影,谢姝月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摆设布局,偌大的书架靠着墙,整整齐齐地罗列着书本,再然后便是不远处的书案,怎么看都不像是偷偷藏了人的模样。
谢姝月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殷玄铮,对他刚才躲躲闪闪的奇怪表现心存疑惑,甚至还打开窗户看了一眼,窗外唯有苍翠的竹林正沙沙作响,也并非是她想象中的跳窗而逃。
殷玄铮见谢姝月这般多心,也没有生气,反而是温和地笑了笑道∶“你看,我都说了确实没有什么。”
谢姝月闻言眉头轻蹙,视线倒是慢慢从他身上移开,不经意间落在了书架旁的水墨山水屏风之上,还未仔细加以思索,便直接越过殷玄铮,快步走到屏风之后。
出乎她的意料,屏风后只放置了一张软塌与矮机,靠枕旁还搁着翻开的书籍,像是未曾读完的样子,谢姝月好奇地翻了翻书页,发现不过只是一本普通的林州游记,倒是与琴姨娘曾经留下的那本别无二致。
“这本书……”谢姝月神色凝重地拿着书从屏风后走出,话头却猛然止住了。
只见殷玄铮正在书案前不知道摆弄着什么,见她走了出来连忙转过头来,眼底忍不住划过一丝心虚。
谢姝月总觉得殷玄铮今日行事诡异,甚至特地跑过去弯腰看了看书案的底下,也不见有什么人影,只得直起身子疑惑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不是要看卷宗的吗?”殷玄铮将手边的卷宗递了过去,笑道∶“今天送过来的公文有点多,桌子上太乱了,花了些时间才找到的。”
谢姝月之前早就听闻殷玄铮已经开始帮着盛帝监国,见桌角满满当当放着的公文奏章以及桌面上的各色卷轴,倒是勉强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接过了殷玄铮手上的卷宗,又晃了晃手上的书问道∶“这本书也是你的?”
“闲来无事看看罢了,林州富庶繁华,盛朝刚建朝之时本想建都于此,不过由于种种原因被搁置了下来,但那里风景秀丽,确实是个散心的好去处。”
“三年前的林州贪墨案……”听到富庶二字,谢姝月骤然又想到了大理寺所悬挂的那副字,下意识地便喃喃出声。
“林州贪墨案?”殷玄铮愣了一下,不知谢姝月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件事,疑惑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没什么,不过是今天在大理寺见到了你留下的那副字,听苟少卿说是为着林州贪墨案一事所赐下的,有点好奇罢了。”
殷玄铮沉默了半响,这才道∶“林州多雨,所以常发水灾,三年前原本是林州刺史因私吞部分赈灾款而被大理寺提审,之后才发现其下的林州官吏竟然层层剥削,因着此事整个林州的官场几乎是无人可用,直到现在还有部分赃款不知所踪。”
“那这本书也和此事有关吗?”
“那倒没有。”殷玄铮闻言摇了摇头,主动绕开了这个话题。
殷玄铮看着书颇为惋惜道∶“之前见你来信似乎有问到这本书,我便让人买了回来。只是这本书成书的时间距离现在少说也有二三十年了,如今很多地方都已经变了名字和模样,不然若是得空的话还可以和矜矜一起去游览一番。”
“琴姨娘的遗物也有这么一本书,上面还有不少被勾画的地名,不知是不是也是想念家乡。”谢姝月叹了口气,把书又还给了殷玄铮,这才拿起手中的卷宗开始查看。
眼前的桌案一片狼藉,实在不是什么研读的好地方,殷玄铮皱了皱眉,扫了一眼室内,这才又拉着谢姝月走到了后窗之处,之前纳凉所特意摆放的摇椅还没有收起来,眼下倒是用着正好。
谢姝月倒是不介意到底坐在哪,她正专注地翻着手上的卷宗,甚至忽略了殷玄铮的小动作,明明这摇椅大得很,坐两个人完全绰绰有余,殷玄铮却非要将人给揽进怀里才安心。
“你别闹。”谢姝月推了推把头搭在她颈边的殷玄铮,忽而皱眉问道∶“这份卷宗你看过了吗?”
“今早进宫前草草翻了翻,怎么了?”
“那……你觉得李姨娘说的话可信吗?”谢姝月犹豫道。
卷宗里大多都只是说了一些李姨娘的供词,里面涉及了她当初在林州故意与宣平侯相识,又下毒害了侯府的不少人,因此特地托南疆的熟人买来了粉娥娇,只是为了报其家族父兄的仇。大致说辞倒是与匣子里发现的书信别无二致。
“一半真一半假吧,”殷玄铮凑过去看了一眼,淡淡回答道。
“如果只是为此,她大可以在事成之后一走了之,又何必非要留在宣平侯府,甚至与宣平侯生下了女儿。”
“还有一处疑点便是李姨娘手中的粉娥娇。”谢姝月补充道,“粉娥娇存活时间最多不过十年左右,只有在南疆的高山处才有繁殖结果的可能,但那日从她房中查出的粉娥娇却是开的正盛,完全不见颓态,可见绝不是当年拿来毒害我娘的那株,而是近几年又得到的。”
“卷宗上除了提及了谢子恒之外,似乎她便并未再用过粉娥娇。”殷玄铮随手翻了翻说道。
“粉娥娇不仅可以杀人于无形,但香味有迷情的作用,我本以为她是想借此留住宣平侯,稳固自己在府上的地位。”谢姝月面色凝重,马姨娘今日的话还在她脑中回荡,让她顿了顿才继续道∶“但是李姨娘一直在给宣平侯下着慢性毒,估计对宣平侯也不会有多少情义。”
见谢姝月这般严肃,殷玄铮用指尖碰了碰谢姝月的脸颊,无奈道∶“别一直苦着张脸了,这事既然涉及到南疆,那便先交给大理寺去查吧。”
谢姝月下意识地抓住了殷玄铮的手指,眼睛依旧牢牢地黏在面前的卷宗之上,似乎试图再从上面的字里行间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殷玄铮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知道谢姝月的性子,他也不好多加阻拦,干脆直接换了个姿势,慢悠悠地欣赏着谢姝月认真的侧脸。
翻过来覆过去又把卷宗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异常,谢姝月这才悻悻地把卷宗搁在一边,刚想转头和殷玄铮说话,却直直对上了一双含笑注视着自己的温柔凤眸。
“我……我看完了。”即使两人关系已经这般亲密,谢姝月心中总还是觉得有些羞意,似是有些不熟悉殷玄铮这个样子,下意识地便别开了自己的视线。
“既然我都让矜矜得偿所愿了,那矜矜是不是也该付我些酬劳?”
听到“酬劳”二字,谢姝月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还未等殷玄铮反应过来,便猛然从摇椅上站起身来,警惕道∶“刚刚可是你答应给我看的,没有这般强买强卖的道理。”
“如果矜矜现在不想付也没关系,我这里可以赊账。”殷玄铮依旧笑意吟吟地坐在摇椅之上,看起来一副非常善解人意的样子,意味深长地补充道∶“等着以后一并慢慢还。”
“你要酬劳对吧。”谢姝月闻言后背一寒,连忙扫了一眼周围的坏境,快步跑到了书案处,头都不抬地便开始收拾起来,“今天我帮你收拾书案便是给你的报酬了。”
殷玄铮见状脸色一变,刚想要制止便见谢姝月将散乱的公文扶正,一脸疑惑地拿起了下面压着的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