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牙门将却听得心头冒火,恨声道:“卑职以为,邓虎曲长玩忽职守,懈怠塞责。理应重惩,但念在初犯,又确实剿匪有功……”
说着,他瞥了一眼沈海,权衡道:“应该小惩大诫,惩一儆百。”
沈海坐在上首,沉着脸一言不发,就听到邓虎那雷鸣般的大嗓门不重样的骂。沈海好似深思熟虑了一番,手一挥就让人将邓虎拖出去打五十军棍。
他肿泡眼一扫身边人,立即就有两个人冲出来捂住邓虎的嘴。拖着人就往主帐外去了。
不久,外面传来咚咚闷哼的声音,主帐一片死寂。
任谁也没想到,他们辛辛苦苦在外剿匪,功没拿着还得遭罪。
而至于周憬琛,人不在场,如何定罪尚未有定论。陈晓三小心地觊着沈海的神情,瞥向方才附和他的同僚们。同僚们要么垂着眼帘一言不发,要么就是躲避他的视线。陈晓三心知自己跳出来当个出头鸟最是遭恨的,但他不得不当这个靶心。谁让他是这群人里头唯一没有战功的人。
心里揣度着沈海的心思,猜测沈海怕是杀了那姓周的小子都难解心头之恨。要知道,沈海在西北这穷困的边陲驻守快十年,每年的俸禄才百来两。他大部分的进项都是歪财。
当然,沈海怎么跟马匪勾结,他们这些亲信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事实上,沈海早年是跟云罗合作抢夺往来商队的。
驻地对马匪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马匪抢来的财物则与他三七分。三是马匪的,七是他的。云罗的马帮不允许袭击村落。这般相安无事了十年,后来云罗病死,到了苏甘规则改了。变成二八分,二是苏甘的,八是他的。改了另一条,允许苏甘带领马匪袭击附近的村落。只要不到北营的眼皮子底下,都任他施为。掳掠村落得的钱财归苏甘,但每年至多能袭击三次。
这么多年,驻地常年剿匪,每回都是不了了之。马匪照样肆虐,附近几个镇子多年来就是这么过来的。沈海这次做出这样的安排,存的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把那个什么周憬琛给我压上来!”
沈海确实越想越觉得呕心,这个姓周的小子不仅端了苏甘的老巢,还把附近零散的马匪都给一网打尽。他如今就算再培养一批能抢擅打的人做同样的事都不行。但即便再恨,沈海心里还有别的盘算。在下令处罚之前,自然要先见一见这个年轻人。
不为其他,就为了一个“谁不欣赏能干的将才”?尤其是一个尚未成名才初出茅庐的将才?
军营里虽不及官场曲曲绕绕多,但一旦论起名利权势,其实争权夺势在哪里都一样血腥。
有多少身居高位之人,身上的战功全是自己的。有多少人能升上来靠得全是自身的硬本事?底层寒门拿血拿命去拼的功能不能落到自己头上可说不准。冒名顶功的,在地头蛇能一手遮天的西北不在少数。何况,沈海就是那等不靠战功爬上来的人,没有多少真本事。不然这么多年不会困在东乡镇这个小地方。
事实上,他校尉这个位置坐了十六年,熬资历抢战功不在少数。如今资历战功都有,就差一个契机爬上去。
这个周憬琛,若当真是那等调兵遣将的天才,笼络住比杀了划算。
毕竟只要能死死压在手下替自己做事,将来是能替他打来翻身仗的。若是这小子知情识趣,他不介意留他一条命。等他爬上了高位再追究他断他财路一事也不迟。
周憬琛跟柳沅被带去主帐时,主帐的人都被清理的差不多。营帐之中除了沈海的亲信,就只剩下沈海。
在陈晓三开口之前,沈海已经将周憬琛上下打量了一圈。
不得不说,这个人光相貌气度就已经赢了。有的人站在那不动,话没张口就已经是一副龙章凤姿之貌。周憬琛那周身的气度沉着冷静,清贵非常,沈海的心里立即就有了计较。
陈晓三跳出来一顿赤口毒舌的罪责指控,其他人七嘴八舌的附和,一通恫吓。
沈海等他们把人震慑住,才仿佛施恩一般开口问他可愿意在他手下做事:“我不是那等严厉古板之辈。似你这等少年英才,我等也是十分爱惜的。若是你往后能衷心给我做事,将功折罪,我这次便能从轻处罚。饶你一命。你意下如何?”
周憬琛眼眸微动,虽然早预料到是这般,沈海这般拙劣的恩威并施还是令他觉得颇为可笑。见惯了精细的设计,这样粗糙的恫吓手段实在叫人瞧不上眼。
在答复他之前,周憬琛倒是说起了另一桩事:“听说北营与西营不日会合并为一营。”
他这话一出,主帐为之一静。
周憬琛勾起嘴角,说话不疾不徐但却仿佛一只手捏住了人的心脏:“两营并为一营,必定会择一人为主。但此地却有两个校尉。两位校尉镇守边疆十多年,皆劳苦功高。二人之中若必有人为主,北营此次剿匪成功,祛除边境多年祸患不是该记一大功?我等为大人清除多年隐患压西营一头本该论功行赏,又何罪之有?”
沈海肿眼泡抽搐了两下,终于收敛了嘴角虚伪的笑意,抬眸看向他。
“大人,你这般重责剿匪功臣,若是传出去怕是西营会有说法了……”
沈海的瞳孔剧烈一缩,嘴角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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