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人遇事常有拖延,能缓则缓,可要是铁了心下定了着手,那行动力便如洪河决口,一泻千里。
翌日早晨,她一睡起,就带着丫鬟将近年袁熙送的礼物,悉数整理了出来,全锁进两抬箱子里,并附上名录册子,赶在午膳前,利索送到了甄尧的堂屋。
薛婉眯着眼,巴头探脑地量了几遍,最后忍不住问丈夫:“你妹子这是要掀天了?”
“难说,”甄尧捶了捶隐隐作痛的额头,龇牙咧嘴,“整个冀州的野驴圈起来,怕都没她脾气犟!”
季蘅是什么性子?若铁了心要划清界限,恐怕比王母那一簪银汉还决绝。
话虽如此,他也不能真依了妹妹,直接把这烫手山芋般的箱子转交给袁熙,更担心对方还没消气,怠慢疏远自己,现下只好先收进私库里。
而袁府这几日,其实闲得无事,幽州那边屡传捷报,只道公孙瓒像簇摇摇欲坠的残烛,已是日暮途穷了。
“西郊的租子,还劳你吩咐下去多费心。”晚辈几个,照例给刘氏请过安,走出回廊时,文悫君乘隙给两位小叔子交代了些杂务。
袁熙却只神思恍惚地点了点头,不像真听进耳朵里了。
见他摆出副怅然自失的模样,文悫君不由多嘴关照:“二弟近来可是遭遇了什么烦心事?”
“啊,无事,无妨。”袁熙敷衍笑道,“长嫂方才吩咐的,愚弟照办就是。”
跟在身后的袁尚欲言又止,俟大嫂离开后,他才拢身一凑,近乎讨好:“听说鸿楼最近上了批凉州来的新酒,特别香醇,兄长若有空,陪我去转转?”
“你自己玩吧,我今日没兴致。”
“嗐,管甚么在不在兴头上的,有张嘴和舌就行了!”他却硬要拉着人走,“便是陪我尝尝味也好啊!”
虽不情愿,袁熙到底拗不过弟弟,还是被推上了鸿楼。
都说酒后易吐真言,斟了三巡金桂酿,袁尚试探问:“年关在即,那些吃的、穿的、用的、供的……也不知兄长有没有提早预备?”
袁熙大惑不解,瞧了他一眼,闷闷道:“这种事素来不是有后院那些人措置?”
袁尚歪头笑了笑,答:“明年兄长也该加冠了,阿母近来就常提及,有意为你说定一门好亲事。往后成了家,合该由兄长与嫂嫂共执掌。”
现在说这种话,无疑是伤口撒盐了,袁熙冷哼一声,心头更添苦闷,爽性将杯中酒饮尽。
他双目迷离地从怀里摸出一只别致的红蜻蜓,死死盯着,借那酒劲,将被季蘅婉拒的事,都痛诉给弟弟听了。
听完,袁尚怫然切齿:“要我说,兄长,你就是太给那个甄氏的脸了,才叫她有恃无恐至此!”
“你要为兄如何?能如何?”
“不过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儿,无权无势,入得咱们袁家人的眼,已是她半生求不来的福分!你呀,直接恳请阿母下聘就是了,何必麻烦多问,那甄家难不成还敢拒了?”
袁熙不由长叹一声,弟弟说的这些,他未必没想过,只是若真将一个人捧到心尖,便再舍不得叫她难过了:“强拧的瓜不甜。”
“呸,什么甜的酸的,解渴爱吃就行。”袁尚啐了一句,受不了对方的烂脾气,他想了想,忽又有了新主意,说,“兄长何必看轻自己,弟弟还有一句真心话,你且随耳一听,虽说那甄氏女敢当面拒你,未必就是真的厌恶,或许欲擒故纵,或许釜底抽薪……也未可知啊!”
“什么?”
他意味深长地笑笑,卖起关子:“兄长若信得过我,便将此事全权交给我办,若是成了,来日喜宴上,多敬我一杯酒就好。”
袁尚只在母亲的寿宴上远远瞧见过季蘅一回,留下的印象不过是:甄尧之妹,有殊色,为二哥所喜。
而这种喜欢,于他的理解而言,就与喜欢一样兵器、一只猫狗、一朵花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