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叶朔就恢复如常了。
这样的场景,他一路上见过太多了,亦或者说,自从他决定出征那日起,就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偌大一个陈国,有人丢盔弃甲,自然就有人宁死不屈,只是潘仲与霍嵘不同,霍嵘心系百姓,因百姓而死,而潘仲临死之前,最挂念的却是自己效忠的陈国。
以身殉国者,自然是忠心耿耿,满门忠烈,有这样的老子,底下的儿女也差不到哪儿去,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若是寻常秧苗也就罢了,这样根系茁壮的,若不铲除,来日怕是易生事端。
思及此,叶朔当即便下了杀令。
上辈子叶朔史书读的不算多,却也知道事已至此,对待敌人的仁慈,来日就会化作射向自己的利刃。
一旁的定王对于这样的事情见的更多,他见自己的弟弟似是有些心软,刚想要劝,却见对方出口的话是与眼神截然相反的冷硬,不由得一怔,随即定王的心情便有些复杂。
终归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啊……
但不可否认,定王越来越慎重的同时,亦有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钦佩。
该狠时狠,手段又不乏宽仁,他这皇帝倒是做的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定王心知,即使是换太子与他,亦是远远不及,单凭九皇弟胆敢冒险吞并陈国的这份魄力,就不是他们再加上泰成帝三人能比的。
毕竟若是成了便罢,若是失败,其后果当真是难以承担,既然都已经当上皇帝了,又何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三足鼎立之势如此之久,未必就没有这样一层因素在。
片刻后,底下的人领命欲走,却不想马上的帝王非但没叫起,反而问了一句:“你可知将军府在何处?”
“这…属下不知。”那人想了想,忍不住将头埋低。
他们大周之前虽然也有安插眼线,但因着连日的封城,消息难以传递,基本上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更遑论是将军府的位置了。
叶朔深知,潘仲此前既然摆出了死守的姿态,自然不会自打脸将自己的家眷送走,否则其他同样被困城中的王公贵族们若是察觉此事,定然不依,故而潘仲一干亲信家眷此时恐怕依旧滞留于城中。
叶朔想了想,遂让人将湘定侯与永安侯等一干降臣带来。
定王见状,忍不住皱眉:“你这是想叫他们带路?”
叶朔点头:“几位王侯常年生活在王都,自是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此处的布局,若有他们从旁协助,事情自然会简单许多。”
“话是这么说,可是……”定王有些犹豫,他心里头觉得湘定侯跟永安侯毕竟是陈国的人,才投降这么会儿功夫,哪儿会踏踏实实的给他们大周干活?反正若是换成是他,必定要从中捣乱不可。
定王忍不住道:“你就不怕他们阳奉阴违,到时候把不该放跑的都给放跑了可怎么办?”
即使陈国覆灭,他日若打着复国的旗号朝大周寻仇,届时也是个大麻烦。
话音落下,定王明显感觉到弟弟貌似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简直说不上来的奇怪。
殊不知,叶朔此刻心里头在想,果然一个人的思维一旦定型,这辈子都很难再扭转过来了。
自己这便宜大哥前些年连手底下的人真正效忠于谁都分不清,到如今依旧是看不懂人心。
湘定侯与永安侯等既然已经做了降臣,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若是要做反复无常的墙头草,他们的下场恐怕是要比现在更加凄惨,到头来弄的两边都不是人,两边也都做不了人了。
他们是聪明人,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知道审时度势的道理,更知道自己应该要怎么做。
叶朔觉得他们应当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不需他多费口舌,必然会将他交代下去的差事办的又好又漂亮。
事实上跟叶朔猜测的也差不多,等湘定侯与永安侯等人战战兢兢的上前来,行完跪拜礼,听完叶朔仿佛随口一般的命令之后,一刹那,几人一个没控制好,脸上的表情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湘定侯跟永安侯几人也不傻,自然不会觉得只要自己带着家眷投降了就万事大吉了,只是他们没想到,考验来的竟然这么的快。
湘定侯跟永安侯自知这是眼前这位大周皇帝要他们递投名状的意思,既然是诚心想要加入,不付出点代价怎么成?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
几人同样也知道,一旦打开这个口子,迎来的就只会是变本加厉,不管他们心里究竟愿不愿意,最后的结果都只会是一点一点,直到把他们彻底绑死在大周的这条船上不可。
然而让湘定侯跟永安侯等人没想到的是,眼前的这个尚且年轻的大周皇帝甚至并不满足于此,紧接着,几人听到对方说了一句:“既然几位侯爷如此识时务,陈国之人,自当该以几位侯爷为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