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是想起了何等趣事,兀自笑个不停,连腰都弯了下来:
“这世上从无人在乎李淮安。”
李淮安是个光鲜亮丽的符号,被人摘下了神坛,便是一文不值的废物,遭人唾弃不说,还连累的晏竹一道让舒鹤动气。
陆闲撇了撇嘴,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晏竹:
“殿下,接着罢。”
晏竹莫名其妙都看向他:
“这是作何?”
“伤春悲秋也该有个头才是,殿下既是已决意舍弃李淮安之名,又何惧区区细枝末节处之误会?”
陆闲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我早便同你说过了,舒姑娘恨的,从不是晏竹。而是那个害的他家破人亡的李淮安。”
晏竹捏着信笺,哼了一声:
“情牍而已,你当我写不出来么?”
陆闲背过手,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论起走镖,无人能出殿下其右,至于风月……”
“殿下总该认下自己略逊一筹。”
他拍了拍晏竹的肩膀,咧开嘴,笑得真挚灿烂:
“我无福见着殿下往后,只望得先祖福佑,殿下万事顺遂。”
镖局朱红色的门大敞着,舒鹤揉了揉眼睛,反倒更情愿自欺欺人一些。
先前的噩耗不过梦魇中的玩笑,她与易觉瑜回了镖局,赵伯依旧提着扫帚,拧着眉头喊她一声“姑娘”。
丹郁提着篮子,扶她下车,表面上说自己打理镖局有多辛苦,不足之处比比皆是,暗地里镖局在丹郁手中井井有条,丹郁只是希望同她撒撒娇,得个夸赞罢了。
李叔从账本里抬起头,挤出一个笑来:
“姑娘可算是回来了,这账目可愁死我这把老骨头了。那些镖师成日里嚷嚷着补贴不对,我这眼睛又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姑娘快来瞧瞧?”
沈先生搭着她的脉息,捋了捋胡子,对沈文生淡淡道:
“黄芪再加二两,姑娘气血有亏,可得按时服药,好好调养才是。”
睁看眼,门口蜿蜒的血迹已然有些干涸,因着一场暴雨,地上积起了一圈圈血潭,混着污泥,显得有几分晦暗起来。
赵伯歪斜着倒在离门不远之处,瞧着手法,像是从后一剑刺入,洞穿胸膛。
知晓柳云添在镖局必然埋下眼线,故而易觉瑜不便现身,只得藏于暗处。
舒鹤原以为抑制住了的泪水再度从脸侧滑落,她忽然发觉自己好似并无先前所想的那般强大。
院中的一片狼藉刺着她的眼眸,鼻尖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让她不由得觉着有些恶心。
这些曾与她或笑或闹的人,一个都不在了。
不远处横着一截断臂,一具尸体趴在上头,手指被人生生截断了去,留下不甘的双眼死不瞑目。
舒鹤认得他,当初为了刀与人吵得不可开交,其后又是口口声声同老爷说,“姑娘办事着实公道,老爷何不多倚仗姑娘些,全当是作历练”。
对了,舒老爷何在……
想起沈文生的话,她后知后觉地回过头——
原本镖局旗杆所在之处,杆子孤零零地竖在原地,其上的旗帜早已不见踪迹。
舒老爷的头颅一晃一晃地,地上残余着一圈血迹。
指甲掐进了肉里,舒鹤却浑然不觉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