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千金悬赏前朝太子项上人头,不知多少人对他虎视眈眈,惟恐失去了发财之良机。
掌柜点头哈腰地将客人安置妥当,劈头盖脸地骂了心慈手软的小二,用肩头上的旧抹布擦了擦手,开始撵他:
“滚滚滚,我们这儿不留闲人。”
他面无表情地微微低头,轻声道:
“掌柜若是觉着碍眼,我走便是。”
原以为要多费上些嘴皮子,未曾想他应得这般利落,掌柜一时哽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快滚快滚。”
“掌柜的生意越发好了,瞧着身材都圆润了不少,舒某人再次先贺掌柜日进斗金之大喜。”
掌柜眯起眼晴笑了笑,腰向下弯了弯,拱手道:
“诶呦,瞧这话说的,舒老爷总是这般客气。听闻贵夫人已登洋人口中所述极乐之境,鼎鼎有名的镖局,如今便归着老爷一人所有了。”
他抬起头,只见掌柜口中的舒老爷,身着玄色氅衣,身后仆从殷勤地递上一件银狐披风来。
才不过深秋,便有这般打扮,这人看着非富即贵。
晏竹对富贵并不着兴,当年荣封太子祭典,何等富贵他未曾见识过?
可惜,大梁一把火烧去了美梦,连个摇摇晃晃的空壳都不留给他,诸般种种,不过黄粱一梦罢了。
舒老爷端着手炉,笑眯眯地看过来,缓步靠近,蹲下身子朝他伸出手。
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舒老爷拂去他发间的烂菜叶,笑了笑:
“孩子,别怕。”
那夜,他吃上了灭国以来第一顿热乎的饭食,即便是如今,晏竹依旧记得分毫不差。
乃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红油抄手。
不过多时,碗便见了底。
就这样,他跟着舒老爷回了璃山,因提起自己惨遭灭门,恐遭仇人追杀,便听从舒老爷之提议,易容改貌,摇身一变,成为府中镖师义女。
晏竹说完,才恍然想起,陆闲提过,易容散出自暗卫司师祖之手。
那舒老爷,究竟是何身份?
他心中突突乱跳,却不敢在舒鹤面前表露出来。
舒鹤倒是第一次听他提起收留之事,本以为是爹爹别有用心,如此说来,莫非是她疑神疑鬼,错怪了旁人?
可一切亦是空口无凭,要讲究证据才是。
念起璃山镖局,她忽然又鼓起了勇气。
即便金陵舒家视她如玩物,可她身负六壬绝学,有何不可自己立一番事业?
晏竹叹了口气,继续道:
“与你谈这些,有博人同情之嫌,但绝非我本意。”
“我只是想说,既然舒老爷于我有恩,我不会轻易做出对镖局不利之事。”
晏竹确实如此设想过,待成了暗卫司之事,他便同前朝种种断了联系,甘心留在璃山。
即使功不成名不就,只要能留在舒鹤身边,安心守着她,当一辈子下人他都乐此不疲。
舒鹤听了他这话,心中虽并未全信,但面上却半点不表露:
“我自然信你。”
“不是说过么?日后,我还需多多倚仗你才是。”
她想的是当初立下的字契,而晏竹却是心有他念。
他想起自己初至璃山,无依无靠,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值新岁。
因着哑疾之故,他并不与人交往,拜年更是空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