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久久无言。
诚王头磕在地上,姿态没有半点勉强,往昔的桀骜仿佛全然退去。
皇帝静默许久之后,终于开口。
他没有提起诚王自己说的革去诚王之位,也没有说起他私自出府,只是淡声道:“今日之事,你细细道来。”
摒弃掉其他,皇子遇刺总归是件大事。
诚王听见他开口才缓缓抬起头来,但他没起身,依然跪着,略微停顿后,他语调轻缓开始说起今日之事。
“儿臣自知以往犯下大错,父皇将我幽禁,皇兄多次来诚王府劝慰,儿臣便想着做出些功绩,让父皇也瞧瞧。”
这一部分他没有半点隐瞒,将自己的心路全盘托出,在皇帝注视下,诚王深吸了口气,语调突然深沉起来。
“我私自出了府,想着做出了功绩,到时候再请父皇将功折罪,顺带洗刷先前的冤屈,因着大还寺近日查出了芒寇身影,我便孤身前往,想着能引蛇出洞,这事我先通知了连皇叔。”
“人人都知道我与太子不合,觉得若通敌叛国,最有可能便是我荣诚,于是我将计就计,可没想到人是引出来了,却不知是不是芒寇。”
诚王面色沉重,语调愈发压抑起来。
“正巧今日颜家小姐上香,那颜家大小姐顾霜身边跟了她师兄,是个武艺高强之人,颜二小姐您也见过,她见我独身一人,有些担心,便叫姐姐的师兄为我护卫几分,我原本想着应是没事,却没想到竟有人想杀我。”
“那刺客不仅假意接近我,还藏了弓箭手,幸得她们相救,危机之时颜溪替我受了伤,那箭上有毒,她们此刻已经回去医治,儿臣便来了宫中求见父皇,对了,颜溪她们先前见过那刺客,当时那刺客正在与一男子交谈,据说那男子与连皇叔有几分相似,儿臣怀疑那人并非芒寇。”
诚王将事情头尾细细道来,之所以说得这么详细,是因为他知道,只有说得越清楚,皇帝才会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至于顾霜的师兄,明都城中有这么个人,又没太遮掩,皇帝掌管天下、监察四海,诚王不信这些事情皇帝不知道,隐瞒的后果只会让皇帝以为他在说谎。
他毕竟是有前科的人。
果然,皇帝面色沉静,轻轻点了点头。
“你也算幸运,遇上了颜家小姐。”
说起来那颜二小姐救了诚王两次了,虽是有些暴躁的性子,倒也算个心善的。
皇帝沉吟片刻,才道:“此事你无需再管,朕只有思量。”
言罢皇帝似有所指看了他一眼,带些深意道:“倘若你真能想明白,朕倒是要多谢那颜溪,也算没白封她郡主之位。”
诚王听闻这话立刻又磕下头。
“儿臣做过太多错事,请父皇革去儿臣诚王之位。”
他语气分外诚恳,怎么看都是真心想皇帝革去他的诚王之位,倘若不是真心,这么说便很危险,因为皇帝指不定就真革了他的位。
皇帝目光微敛,语调浅淡道:“你真想革去诚王之位?你可知道,朕为了太子,不会给你复位的机会。”
“儿臣无悔。”
诚王依然是十分笃定的语气。
皇帝看他许久,终于道:“好了,这等话便不用再提,倘若你真心悔改,一个诚王之位算不得什么,便是没有又如何?你既然悔改,便做给朕看,你皇兄为你殚精竭虑,你实在该好好回报他才是。”
诚王立刻道:“儿臣往后只愿为皇兄鞍前马后,以报答他这些年对儿臣的爱护。”
“你明白就好。”
“父皇,儿子想侍奉父皇左右,弥补这些年来不孝之心,求父皇答应儿子。”
诚王见他否定了上一件事,又‘砰砰砰’用力磕了几个响头,磕得额头都红了,目光却还是那般恳切,他只想在宫中侍奉父亲。
皇帝凝视他许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或者到底是他为数不多的儿子,又是嫡子,他微微叹气,道:“罢了,你爱留在宫中,便留着吧。”
至少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不会给太子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