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露浓觉得现在应该是春天。
从窗口的栅栏看出去,细细密密的雨丝正在飘出来,非春天不会有这么绵密的雨。
夏露浓眼珠轻轻一转,收回来看向所躺的室内。
这是一间红砖小屋,地上没有地砖,是水泥地,墙上也没刷白灰,砖石裸露,往上看是木头横梁,再上面则是瓦片。
屋内有两个相对而开的窗户,左边墙一个,右边墙一个,窗户装上了木头栅栏格子,并不大,这是唯二的光源。浅浅的光投进来,在这种阴天也就照亮窗前一米多的地方,让室内显得非常暗。
室内挤挤挨挨并排摆了三张小床,除他这张床外,剩下的两张床床头都堆着整齐的白色被褥,可能洗过太多次,它们已经泛灰,能看到疏疏落落经纬线。
这是一间病房。
已经一年半过去了啊。
夏露浓收回目光,望向头顶的横梁瓦片。
距离那场可怕的大灾难已经过了一年半,他还活着。
“在看什么?”一个高瘦女人端着托盘从外面走进来,走到他床边。
阴影投下来,挡住一部分光,将昏暗的室内衬得更暗。
夏露浓艰难开口,“欧……医生。”
欧医生麻利地帮他翻了个身,按过他僵硬的肌肉,又检查了下他的情况,见无大碍,才帮他掖好被子。
“下雨的话,搜集队在外边逗留的时间可能会长一点,不过也不会超过十天,不必太着急。”
“谢谢……欧……医生。”夏露浓一句话喘了两回,很是艰难。
欧医生伸手摸向他的额头,“你刚醒,多养几天就好,不必太着急。”
欧医生的手瘦且长,肤色枯黄,指腹、掌心等地方满是毛刺,摸到额头上,像一张砂纸。
这只温凉粗糙的手覆在夏露浓额头上,凉意直接传导到夏露浓颅内,一股温温凉凉的东西顺着脊椎而下,流过他僵硬的身体,他瞬间多了几分力气,关节也没那么僵。
这是欧医生独特的治疗手段。
夏露浓看着欧医生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感激,再次艰难启唇,“谢谢……辛苦……您。”
“不谢。睡一觉吧。”欧医生放柔声音,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也许等你醒了,夏副队他们就回来了。”
夏露浓在她声音的安慰下,意识很快溢散了,沉入乱哄哄的梦乡。
他又梦见了天体群撞击地球的那日。
一颗颗巨大的天体在地球引力作用下,同时撞向地球各处,其中有些被核弹拦截了,有些没有。
核爆和撞击爆出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哪怕赶到地铁通道中避难的人们,也没能躲过这场冲击。
无数人在呼喊哭嚎,可这些声音一出口就被巨大的爆炸声掩过去了。
爆炸声太过响亮,以至于夏露浓觉得这一瞬间极静,天地间什么声音都没有,连心跳声也没有。
他死死抱着哥哥,瞪得极大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他鼻子和耳朵都在流血,湿漉漉的,暗红色的血沾得到处都是。
他在黑暗中将哥哥护在胸腹下,没指望得救,只希望哪怕兄弟俩被砸死了,哥哥的身体也能完整些,别被砸得七零八落。
夏露浓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活下来,醒来的时候甚至有幸躺在病床上,哥哥也还活着。
夏露浓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欧医生白天每两个小时都会过来看他一次,帮他翻身,协助他上厕所,也给他输入那种冰冰凉凉的,让他倍感舒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