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得李朝琰任性。
熹色定了定心思，凝着眉目，看向李朝琰的眸：“郎君，你不想看见色色么？”
他怔了怔，明知道自己失明着，什么也看不见，李朝琰指向自己的眼睛，口吻还有些飘忽：“是不是我喝了，就能看到你？”
熹色深深呼吸：“是的。郎君，你喝么？”
不用她再说。
李朝琰早就端过她手里的瓷碗，咕嘟咕嘟大口喝了起来。
那药才盛出来没有多久，汤汁还是滚烫的，李朝琰喝了两口，嫌弃太烫，把碗沿拿出来，用力吹了好几口气，不用熹色再劝再交代，他皱着宛如“川”字的浓眉，忍苦将那一碗药都喝下了。
熹色一颗心放回了肚里，看他这样乖，也就信手拈起一颗蜜饯赏给他，李朝琰张口咬进了唇中。
药性发挥，也许需要一点时辰，熹色想让他再去睡会儿，等醒来说不准就能复明了。
可是李朝琰偏不。
“色色。”
她轻轻应了一声。
李朝琰笑起来：“我很快就能看到你了！”
熹色被他欢快如铃铛的笑声感染，朱唇漾起涟漪：“嗯。你乖乖睡一觉，等醒了，就能看见我了。”
他吃醉了酒，又折腾了这么些时辰，早就倦极了，汤药下肚以后，药力很快发挥作用起来，又催人欲睡。
李朝琰拉着她的手，勾住她的衣袂，一副缠人样儿，不放她走，熹色无奈，在榻边坐着，抚着他背，哄他好进入梦乡。
等那只手垂落了下去，熹色才揉着发酸的肩膊，起身去外间喝水。
簌簌白雪从天幕摇落，寒风扑卷着窗棂，一次次撞到窗框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音。
赊月拎着暖炉来，停在窗外，将门窗都关好了，问了一声可需要照顾，熹色摇头，说了一声“不用”，窗外又恢复寂然，只有北风曼卷，在狭窄的空巷中穿梭呼号。
深宫，永巷里早已覆盖了厚重的积雪，长靴踩在雪粒上，嘎吱嗡鸣。
平阳公主拎着食盒，来看她的母后。
郭太后靠着茶案，正在喝热水。
永巷郭太后的居所外，姜擒虎正在给菜畦里的白菜清理积雪，李懋柔目不斜视，带着厚厚的八角漆红食盒，步入了正堂。
“母后。”
李懋柔将食盒放下，饭菜从中取出，均是热气腾腾的珍馐佳酿。
郭太后打眼一看，却并无食欲：“不用。”
她道：“你哥哥，待母后狠心。母后在永巷中，已经习惯了清粥白菜。”
李懋柔带来的龙肝凤髓，反倒是让郭太后吃不惯了的。
李懋柔微微含笑：“母后，真的觉得哥哥狠心么？”
她的话意有所指，令郭太后瞥眼而来，瞳仁发亮，带着一抹惊讶之色。
李懋柔将一盒酒酿酥端到郭太后面前，双手呈奉，郭太后不取，李懋柔道：“对平阳和陛下而言，母后，才是世上最狠心的人吧。”
郭太后厉声道：“平阳大胆！你莫以为母后如今流落永巷，便无法再管束于你，哀家永远是你的母后。尔敢如此，辱你生母？”
李懋柔不急不恼，微微弯腰下来凑到郭太后的耳朵边，轻轻呢喃：“母后难道当真以为我不知，父皇是如何死于‘马上风’的么？”
闻言郭太后如被烫了一下，浑身剧烈一颤。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睑，定定地凝向李懋柔。这一刻她发现，她从未了解过自己乖觉可爱、懵懂听话的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