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筠庭此次“春困”可谓来势汹汹,足有一个多月。直至某日她再次昏睡不醒时,燕怀瑾才后知后觉地望着枕边人姣好的侧颜认真思忖。
他清楚记得裴筠庭来葵水的日子,于是掰指认真计算,发现自上次鱼水之欢起到现在,总共也不过七日。且她出现嗜睡症状前,二人亦有过欢爱。
始终放心不下,他又唤来如今已成掌事姑姑的银儿反复比对,仍旧找不出任何问题。
究竟是何处出了差错?
李太医恰巧在展昭的带领下赶到,瞧这满室凝重的气氛,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额上冷汗直冒。号脉结束后,他伏跪在地:“禀圣上,皇后娘娘身体康健,未曾有孕,只是近来操劳过多,夜里爱做梦,晚上睡眠不佳,季节使然,才让娘娘频繁嗜睡。微臣立刻去开方子,娘娘只需每日按时服下即可。”
燕怀瑾这才松了一口气。
塌上裴筠庭悠悠转醒,手被他纳入掌心,扫视站了满屋子的人,不解道:“怎么都在这儿。”
“没什么。适才我略感不适,便唤了太医诊脉。”他一个眼神,众人便纷纷退下,“裴绾绾,用膳否?”
她思索片刻,摇头:“暂时没胃口。”
“行。”燕怀瑾颇为耐心地扶她下榻,“你啊,再睡下去,人都要生锈了。恰逢赈灾一事告一段落,我陪陪你四处走走?”
裴筠庭正好也想活络活络筋骨,遂欣然应允:“好。”
路过承乾殿时,无意中瞥见昔年二人亲手植下的桃花探出了花骨朵儿,昭示人间芳菲已至。
可城中故人却如凋零的花瓣,愈来愈少。
先帝与太后前往江南地带寻医游历;燕怀泽与云妙瑛叁年孝期一过便重新定了亲;陆时逸亲自同裴筠庭承认隐瞒早就同韩文清相认的事实,郑重道歉后,带着他的遗物同玉鼎离开了燕京城。临走前,玉鼎还特意留下一块玉佩,称此为吉祥物,希望裴筠庭能收下它,往后万事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徐婉窈尚在京中,阅微堂亦在她手中打理,想必不久的将来,便可桃李满天下。至于婚事,她同周思年想的一般,并不着急,不过最近展昭往她那儿跑得颇为殷勤,兴许会成就一段良缘。再说到裴苒和宇文章的婚事,起初的确使人感到讶异,但更令人意外的是,二人言行及性格都十分契合,倒不失为一段佳话。
思及此,她微微嗟叹。
同时,燕怀瑾握着她的手一紧:“嗯?”
“我只是在感叹物是人非,昔年故友,如今或天各一方,或各有归途,似乎唯有我尚停在最初的地方。”
“皇后此言差矣。”他侧身凑近裴筠庭,眼神饱含戏谑,“后宫全靠你稳住太妃们,连猫猫狗狗在御花园打架都得你出面定夺。去岁下访金陵,是谁抱了满臂弯的花儿回来?是谁以阅微堂堂主的身份扬名天下?又是谁冬春夏秋,伴我议政批奏折?裴绾绾,不必妄自菲薄,你一直在向前走。”
凝望他近在咫尺,俊逸又硬朗的眉眼,裴筠庭忽然抬手,拇指拂过燕怀瑾的唇瓣。
都说女大十八变,其实男子也不例外。
他今年二十有四,轮廓眉目长开,登基后更平添几分成熟韵味,黄袍加身时堪称耀眼夺目,贵不可言。
初登基时,老臣们时常对朝政指手画脚,明里暗里都在嫌弃他这位新帝过于离经叛道,希望将他拉回正轨,拉回他们所期盼的道上。更有某些余党经常上奏劝诫燕怀瑾,痛批他颁布的新政。
可燕怀瑾是谁?从小到大,他便同“循规蹈矩”、“安分守己”等词挨不上边。
偶尔扫过奏折里的话,连裴筠庭都忍不住蹙眉,他却揽过她的腰,语气云淡风轻:“不招人妒是庸才。理他们做甚,都是光说不做的废物罢了。”
去岁六月他御驾亲征,前去收复最后一块疆土,九月归来时,已成民心所向,彻底站稳脚跟。
先帝所言不假,五年,足够成就一位文治武功的开国皇帝。
千磨万击还坚劲,随着心性的愈加成熟,生死沙场上的谋略被他糅杂至治理朝堂的策论上,深得人心。哪怕有狠厉阴鸷的一面,他也永远是裴筠庭生命中炽热明亮,身披坚执锐的少年郎。
永远不变,永远肆意热烈。
。。。。。。
突如其来的风暴和骤雨呼啸,拍打窗柩,席卷阖宫的草木花树。
裴筠庭正要前往养心殿,谁料半路遇上这场暴风雨,一行人颤颤巍巍,在雷雨中飘零。
衣裙湿了大半,狼狈不堪。
听小李子说皇后驾到,燕怀瑾心立刻狠狠一沉,嘴里说着“胡闹”便匆匆拽着狐裘前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