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宁忽然反应过来,赵芝花和外公彻底闹翻,是因为她觊觎这笔钱?可是之前她弟弟搞传销骗进去的,她以各种理由从外公手里捞的,远不止这几万块,之前外公也没说什么,怎么这次就反应这么大,彻底断掉了呢?陈自来从鼻孔里自嘲地哼了一声:“我一直都知道,你们当我傻,她也当我傻……对不对?“方宁没敢搭茬。幸好,陈自来也没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只是又随便说了几句,就结束了谈话。出门的时候,她顿了一下,又回过头来。“外公,豆浆一会儿我帮您去买吧?”“不用,你不知道在哪……算了,你跟我一起去吧,顺便给你哥买两块炸糕。“方宁笑了笑:“好。“这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温和却坚定地撕裂了这个巨大的灰茧,映出少女脸上极细小的绒毛。今天之后,有关外公,方宁有了一些猜测。但她决定,就让猜测一直是猜测,永远不用去确认,也不方便、不适合去确认。给外公留一些东西,也给自己留下一些东西,这样对大家都好。临别时,外公扒着门送他们,没说话。但他脸上的神情,分明像是已经飞不动了,卧在巢中望着小鸟远行的老鸟,让人看了心里怪不是滋味的。陈知骐要明天才能回来,今天他们走后,就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在老年人的时间里,陪伴永远是瞬间,孤独才是常态。方继亭和方宁不约而同地开口:“妈妈……“方继亭给方宁递了个眼色,让她说。“妈妈说,她七月十几号就回来看您。““唉,好!“陈自来送他们到门洞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才扶着腰回去,关上了那道沉重的门。一直到他们在高铁上坐定,列车开始向燕城的方向飞驰,方宁才和哥哥谈起这些天在唐市发生的事。她发现,外公给了哥哥六万块钱,比她多两万。她一侧嘴角勾了勾,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虽然之前没有多想,但知道这件事时,却也丝毫不感到意外。方继亭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以为她会生气,会难过。可方宁却摇了摇头,说没关系的。不是勉强,不是逞强,她是真的没关系。看待同一件事,可以有许多不同的角度。而每一个人,从不同的角度看去,其实也是不尽相同的。她当然感激那些完美的爱,也愿意试着去接纳一些不那么完美的爱,因为它们共同组成了她。她开始理解方继亭世界里那些柔和的、浅淡的,边界模糊却依旧美丽的灰色。并且坚信总有一天,她也会穿上这样的颜色,如他一般行走在人世间。那时候,她会变成他吗?==这次回到燕城之后,方宁终于迎来了很多独属于她和哥哥的空间与时间。爸爸妈妈早出晚归忙着工作。方继亭自从毕业典礼之后,暂时不用去学校了。方宁就更是无所事事,每日每夜心心念念的,也无非就是怎样和哥哥厮混。在他整理文献资料的时候,她就坐在一旁看书。整理完资料,方继亭会坐在床头陪着她随便看些什么——综艺、纪录片、电影……其实看什么并不重要,因为每次都看不到结尾。他们像两块磁石一样紧紧吸附在一起,拥抱、接吻,或者是做一些更加过分的事。每个神经末梢都释放着郁热的情绪,还有水流般看不到和终点的欲望。羞耻与隐秘,这两种并非人类生而具有的臃肿外衣,也被酷日削打得薄如蝉翼。只要他的手指碰触到她的任何一块皮肤,或者在某个瞬间他们忽然有了一个玫瑰色的眼神交汇,那些外衣就会陡然碎裂成片片大块而无用的尘屑,又或者融化为两人身上交迭的汗水。他们没有计划,默契地不谈及未来,只是不停重复着同样的生活,奢侈地消磨时日——仿佛这样就能一直持续下去。方宁甚至希望有一天醒来,发现她和哥哥被困在了某条时光裂缝里。在清晨醒来时接吻,在黄昏的高潮中停止呼吸,哪怕每天都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有着同样的对话,甚至每次他的嘴唇都贴在她脖子的同一根血管上,也不会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