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厂里气氛诡异，秦化带着几个人，天天在厂区里乱窜，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这小子一改当初鼻孔朝天的模样，看到人就赔笑脸，笑的和看到亲爹一样。好听的话不要钱一样送上来，又是敬烟又是嘘寒问暖的。很多人在厂子里干了七八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秦化这孙子如此殷勤。
当然了，说完这些又免不了要拉着长吁短叹一下，说的都是如果厂子改制，前途难料啊！也不知道谁来接手。要不就是传一些不知道来源的小道消息，说什么哪家可能要接手厂子，但是要裁员下岗，起码一半，闹个不好就六七成都是有的。要么就说退休金都打了水票，上面都不管了。
厂子里还有几个工伤的，这些年厂子里医疗费虽然没有几个，但是偶尔还会给个仨瓜俩枣的，但是这段时间都停了，说是可能改制，厂子这些年一直亏损，早就没钱了，是厂长廖忠诚硬着头皮挤出来的钱付的医疗费。现在要改制了，不敢再给了。
又说什么等到改制之后，医疗费想也别想，那些外人哪有自己人好说话？他们才不管你死活呢！
反正用几十年后的话来说，就是在贩卖焦虑。
不过工人们觉得，虽然秦化和廖忠诚这些人不是个玩意，但好歹也算是在厂子里干了那么多年了，算是个自己人，要是没了他们，把厂子交给外人，还真有的祸福难料的意思。
廖忠诚这边是在贩卖焦虑，但他们成功了，因为他们太知道这些工人需要的是什么，而上面又给不了的是什么。
欺上瞒下，说的就是这些孙子！
看着离开的秦化，郑师傅啐了一口，把刚才他递过来的香烟别在耳朵后面一只，另外一只点燃吸了一口，骂骂咧咧的说道：“狗日的秦化，抽烟都抽这么好的！这些年真是特么没少捞！”
于明跟在他身边，手里也夹着一支烟，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表情古怪，“郑师傅，这孙子说的话，你信吗？”
“信个屁！”郑师傅骂骂咧咧的说道：“这孙子十句话有十句都是瞎话，可是有的话说的在理啊！咱们厂子前途未卜，谁知道有人接手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现在那些工伤的医药费都停了，天天堵在大门口闹呢。以后？以后谁知道呢？”
于明眼珠转了转，“所以，您同意他们说的，这厂子还是要交到自己人手里比较合适喽？”
郑师傅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什么交到自己人手里，话里话外还不就是说廖忠诚他们想把厂子接下来嘛！不过说句老实话，廖忠诚他们不是东西，可起码大家都知道他不是东西！知道他能坏到哪里。这些年不也就是这么过来了？可换了个新人来就不一定了，谁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来？不知根知底，大家心里就没底！”
不知根知底，大家就没底，这就是厂子里工人现在的心理状态。
于明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道：“郑师傅，您觉的，我怎么样？”
“啊？！”郑师傅没听懂，“什么你怎么样？”
“您觉得，我要是把厂子接下来怎么样？”于明低声问道。
“你？！”郑师傅看了他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回去好好睡一觉，做梦也要在晚上，你小子做什么白日梦呢？知不知道你想拿下这厂子需要多少钱？把你小子卖了都不够！”
“郑师傅，您这话可是有点瞧不起人了！”于明不服，“你咋知道我没钱？我就问你，你觉得我把厂子接下来，有没有问题？”
“……”郑师傅一皱眉头，“你真想接下这个厂子？”
于明点头。
郑师傅顿时有些心动了，于明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做事情有目共睹，全厂上下都对他印象很好，做活计不偷懒耍滑，吃苦肯干，而且豪爽大方，态度认真，都在议论他是个好小伙子。现在想想看，多少能琢磨出一点门道，这小子打这个主意怕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可想好了……”郑师傅说道：“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拿下一个厂子的问题，这里还有产品，渠道，设备，好多事都堆在那呢！你小子有天赋有能力，但不等于什么都能做。”
“能不能做，总要做了才知道。”于明的态度很坚决，“郑师傅，既然我想拿下这个厂子，就会把这些考虑清楚。不瞒您说，渠道和产品最近我一直都在考虑，已经有点眉目了，再说了，真有事，厂子里的各位会不支持我吗？您就说，我要是拿下这个厂子来，您觉得怎么样？”
郑师傅犹豫了，感觉有点心动，“你真的想拿下厂子？”
“嗯！”于明用力点头，“不但想拿下厂子，还想把厂子办好！我就不信了，离开狗日的廖忠诚一伙人，我们还干不成事了？您刚才也说了，交给外人，不如交给我们自己人！我算自己人不？”
郑师傅犹豫再三，终于点头，“行，我觉的你小子可以！有闯劲，有想法，难得的是人缘还好！如果你真想拿下这厂子，我帮你忙活忙活！”
听到这话，于明心中大定，郑师傅是厂子里的老员工，不但技术顶尖，而且在厂子里很有威信，有他支持，事情就好办多了。
“多谢郑师傅！”于明连忙道谢，接着叮嘱道：“不过，师傅，您帮我忙活可以，但是千万要做好保密工作，不要让廖忠诚那伙人知道，不然谁知道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嗯！”郑师傅点头，嘿嘿一笑，“你不说我也晓得，么得，那群人顶不是东西，让他们知道，肯定要给你扯麻烦！我去找几个老伙计说说这事，放心，都是嘴紧的，不会有事！”
在机械厂里，另外一股暗流开始涌动，但是某些高高在上的人对此却毫不知情！
终于，这一天，一份通知下发到了机械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