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她们闹事,便是谢霖当众出丑,谢国公都顾忌着男主外女主内便不曾出面。
先前的事情不提也罢,这回是生了谢家曾长孙的长孙媳妇青天白日被毒杀。再不管,国公府的规矩荡然无存。叶家那边是尚未得到消息。估计得到消息赶过来,一旦谢家对此事还含糊不清,那便是两家结仇。
今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不给出一个叫叶家满意的交代。
谢国公的脸色十分难看,不似谢老封君还顾忌着子嗣。在他看来,沈兰若这个孙媳妇根本就不合格,他并未承认。她腹中的孩子,在他眼里,其实与庶子无异。对沈兰若捂着肚子故作不适的举动视而不见,谢国公将杯盏放下,开口便是叫她跪下。
沈兰若当着谢霖可以哭,当着谢家其他人都可以哭,可对上谢国公一双看透人心的眼睛,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或者说,不敢哭。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这意思,是给她定罪了。
沈兰若料到了不好糊弄过去,却没料到谢国公一句话就给她定了罪。那些辩驳的话,诉委屈的腹稿统统忘到脑后,她直接就承认了:“东西是我送来的,毒却并非是我所下。”
难得她没哭哭啼啼,脸发白却口齿清晰地将所有事情的始末一字不漏地叙述出来。
“是她给我下毒,我不过是将她下的毒,送还给她而已。”沈兰若一早料到了会被发现,所以这一次,她确实是有备而来。
背地里搞手段粗糙她自己也知晓,但为护住自己的孩子,她从察觉到长房对她有谋害之心后就安奈下去,私下里搜罗证据。头顶着谢国公的视线沉静又冷漠,沈兰若的腿肚子都在打颤。但她将她查到的证据一一展示出来,谢家人面面相觑,显然都有了动摇。
证据拿出来,自然得彻查。
也就是这个时候,谢家长辈才知晓,就这么一会儿,屋里的人已经去了。谢老封君看着谢霖怀里一动不动的孙媳妇,与谢国公面面相觑之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老太太一晕,屋里人顿时人仰马翻。
谢二太太这时候也顾不上置气,冲上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儿子怀里的人。因着不确定,她小心地伸出一只手去探了探丸子的鼻息。没了,丁点儿鼻息都没了。谢二太太还想说什么,被谢霖冷冽的眼神一瞪,吓得后退了几步。
谢大太太眼中闪过泪光,喉咙哽了哽,轻声问谢霖:“秋月去时,可有说过什么?”
谢霖没说话,安静地顺了顺丸子鬓角的头发。
等将丸子鬓角顺好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抬头看过来。见是她,低下头:“……她说,往后澜哥儿,就交给大伯母了。”
谢大太太的心里猛地一揪,忽然就疼了起来。
她低下头,眼圈儿已然红了透,却没有落泪。说来奇怪,明明她嫁入谢家多年,在场无论哪一个都比丸子与她相处的久。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处的最短,说话也不多。但跟她最投契的人,却是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妇’。
谢大太太走上前,握住丸子垂在身边已经冰凉的手。像是发誓一般,她当众承诺:“秋月,你放心地去吧,我必定会照顾好我们澜哥儿的。”
一人去世,外头还振振有词的沈兰若,连谢二太太都生出了一丝厌烦。
人死如灯灭。
叶家的人得了信儿,叶家主母,叶秋月的亲生母亲,哭天喊地地冲进了谢家。门房将人引进门的时候,谢家人就知,这件事不彻底理个清楚,怕是真的要结仇。
查到这里,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正好叶家人也来了。且不管叶家主母冲进内室对着谢霖一阵拳打脚踢,叶家姐妹恨不得活撕了沈兰若;就说叶尚书与谢国公对视一眼后,当真是彻底将谢家的脸面撕开了叫叶家来看。
杨嬷嬷被丸子打发去谢大太太院子看孩子,听说国公传唤时已有了预感。
她叫奶娘好生照看小主子,沉着脸回了汀兰苑。
杨嬷嬷是早料到所为何事,但委实没想到自家主子已经中毒身亡了。原本准备好的辩驳之言,再看到丸子奄奄一息后全抛去了脑后。她无儿无女,自十六岁起便照顾叶秋月。虽是主仆,却是拿丸子当自己的命看的。
主子都没了,她还争什么?
杨嬷嬷连挣扎都没有,将所有事都坦白了。
这一坦白,不仅谢家上下一片沉默,连哭得肝肠寸断的叶家人也傻眼。
所有人都没料到是这样的内情,长房孙媳妇中毒身亡是咎由自取。
屋里忽然鸦雀无声,死寂,沉默,所有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为女儿讨公道的叶家主母一口气没上来,直接两眼一翻,昏过去。其他人的心情如何姑且不说,就只有谢大太太短暂惊愕之下,懂丸子为何会这般做。
就因为懂,所以更可悲。
她看了一眼抱着丸子一动不动的谢霖,又看了一脸惋惜的谢二太太,只觉得可笑得不得了。这时候装深情不悔,早干嘛去了?若非他和沈氏一味地包庇沈兰若,昧着良心偏袒,秋月又何至于误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