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晕眩过后,不断分泌的肾上腺素不但减缓了赵权的头痛,更在他心里激起了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报复欲。
不过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女人,让他摸几把又不会怎么样,这女人竟然敢打他!
打定主意给陶茉一个教训的赵权直起身子,碎发下的双眼透着仇视的光。他不顾额角蜿蜒下流的鲜血,猛地伸手抓住陶茉的衣领。
在男女天生的力量差距下,赵权轻而易举地夺过陶茉紧攥的算盘,狞笑着抬手就要往陶茉身上砸。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低沉的、带着点谴责意味的青年男声突然出现,不知什么时候推门进来的陌生俊雅青年伸手抓住赵权扬起的手,试图夺下算盘。
赵权不肯撒手,暴躁地指着自己额头冒血的伤口咆哮:“是她先动手的!”
钟献审视的目光快速在两人身上扫过一遍,同时不着痕迹地用身体隔开剑拔弩张的两人,语气很严肃:“总之打架斗殴是绝对禁止的,你们两如果不能给我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你们两都得当着全村做思想检讨,哪个都跑不了!”
赵权当即露出委屈表情,上下嘴皮开开合合,跟找到母鸡的鸡崽似的疯狂诉苦,颠来倒去地讲自己莫名被打的经历以及还没愈合的伤口有多痛,绝口不提挨打前的所作所为。
陶茉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地看着赵权添油加醋、连演带编的即兴表演,憨厚老实的脸上没有一丝心虚,忍不住嗤笑一声。
大概是陶茉的嘲讽和不屑太过明显,喋喋不休半天的赵权总算安静下来,钟献也扭头看向陶茉:“你呢,有什么想说的吗?”
大概是他的语气太自然,从赵权这个惯犯对钟献表现出肉眼可见的信任与亲近后,就对自己今天能否得到公平对待存疑的陶茉愣了两秒,才认真回答:“我是来买药的,考虑到女性天然的弱势和我在人际关系上肉眼可见的劣势,我不认为拥有正常心智的我会想不开主动攻击他。事实上,是他先骚扰我,我才反击的。”
在陶茉说话时,赵权就边摇头边说不是,一幅受了天大冤枉的恶心样子,现在更是一拍桌子情绪激动地反驳:“瞎说!我可是读书人,怎么可能伸手摸你,明明是你这个疯婆子一进来就打人!我要是那种会骚扰妇女的人,怎么这么多年都没骚扰过别人!”
陶茉冷哼一声:“我还说你头上的伤是自己撞的呢。”
赵权气急败坏地大吼:“我有病我自己撞成这样!”
陶茉语气平静,却十足嘲讽:“我的手不是你摸的,你的伤怎么就不能是你自己撞的!”
眼见两个人又要吵起来,钟献及时开口道:“行了,情况我基本清楚了。首先,陶茉你确实没法证明是赵权摸了你……”
看着陶茉明显冷淡下来的脸色,赵权躲在钟献视角盲区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可他还没得意三秒,就被钟献接下来的话泼了盆冷水。
“——但是,赵权你同样没法证明头上的伤口是陶茉所为,毕竟我进来的时候算盘是拿在你自己手上的。”钟献说到这,沉吟片刻才继续道:“总之,你们两都是口说无凭,我也没法直接相信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所以在你们任何一个人有直接证据表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前,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陶茉向来讨厌和稀泥的处理方式,按理来说,对钟献这种算得上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理方式,她应该感到愤怒。
然而神奇的是,今天虽然是陶茉第一次和钟献这个陌生人接触,她就是奇迹般从这个男人看似古井无波的眼神中体验到一种近似心有灵犀般的微妙心情。
仅仅只是一个对视,陶茉就明白,钟献是相信她的。
来自陌生时空中素昧平生的人的善意和信任,让陶茉心中一暖的同时,记忆不由自主地回到童年。
那是陶茉十岁的一个午后,全家从小姑家吃完饭驱车回家,等红灯的间隙,母亲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女儿餐桌上对姑父的冷淡和疏远,在她看来,这是不礼貌也不体面的表现。
陶茉忍了又忍,对父母的信任还是打败羞耻和尴尬,积攒多时的委屈终于喷薄而出:“姑父他、他摸我,还强吻我,我根本就不想去他们家,也不想看见他!”
一片死寂。
陶茉等不到回答,急得想哭:“你们相信我好不好,这种事我有必要骗你们吗!”
最后父母究竟回答了什么,陶茉已经记不清了,总之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时隔多年印象最深的只有车里彼此心知肚明的沉默和父母强调完姑父只是喜欢小孩,一切都是陶茉的错觉后,欲盖弥彰般默许她从此不去姑父家。
当年多番追问后依旧没得到的正面回答,居然在今天阴差阳错地获得,陶茉心情复杂,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坐着看钟献三言两语安抚好对处置结果不满意的赵权。
找人将赵权送去医院后,钟献回到药房,语气温和地主动搭话:“陶知青是吧?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陶茉:“谢谢,但你为什么会相信我,毕竟比起他,我们俩才刚认识不是吗?”
钟献:“我只是认为你说的有道理。在生理性别和人际关系上都属于弱势群体的你,只要心智正常就不会主动挑事,而你显然非常健康,准确地来说,是超出常人的冷静和理智。”
陶茉落落大方地道谢,笑着说明来意:“其实我是来买消炎药的。我刚刚帮赵大雄家难产的母猪接生,用刀在母猪身上划了个口子,大概两寸长,猪圈卫生条件一般,感觉还是需要药物预防术后感染。”
钟献想起刚被自己送走的药房负责人,顿时陷入苦恼。
陶茉看出他的为难:“其实我受过系统的动物医学教育,完全可以自己开药,不过可能需要你做个见证,毕竟店主不在难免有瓜田李下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