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行夜缓缓转身,手中握紧长刀。
一条腿,最先出现在他视野内。
……如果那还能被称为人类的腿。
细细如竹竿的腿上套着黄绸布,一瘸一拐,摇摇晃晃,从满地红红白白蜡质中踩过,声音泥泞黏腻,像是踩过满地破碎的血浆内脏,蜡块被轰然踹碎。
而那“人”的模样,也越过挡住视角的冷冻柜,转过来。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直愣愣与祈行夜对视。
祈行夜先是皱眉,随即在看清来者后讶然松开眉头,却是轻轻笑了。
是熟“人”。
堆放在停尸间最深处潮湿角落里的纸扎人。
或许是在搬运时出了意外,纸扎人的竹竿脖子折断,纸糊的头颅软软垂在胸前,以诡异的角度自下向上看着祈行夜。
在它的手里,还死死抓握着一根白惨惨的大腿骨,从地面拖行而过,经过凹凸不平的蜡质发出杂音。
它眼珠转了转,像是锁定住了祈行夜。
随即,鲜红的嘴巴向上勾起,咧开到耳根,红白鲜明的脸蛋被幽幽绿光勉强照亮,阴诡森冷。
像乱坟山岗勾魂的鬼。
祈行夜却挑了挑眉头,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这不是纸人兄吗?几分钟未见,就这么想找死了?”
他漫不经心转身,迈开长腿向纸扎人走去:“我说,你不会以为这样我就会害怕吧,嗯?”
“你这样的东西,我见得多了。”
祈行夜嗤笑:“小小污染物,也敢假装成上身厉鬼来吓唬我?谁给你的胆子,你家污染源是谁,让它滚出来。”
祈行夜并非不怕鬼,随秦伟伟一同出门实习科考期间,他所遭遇的诡异危机,是寻常人几辈子加起来也远远追不上的。
纸扎人复活……他实打实的经历过。
鬼魂失去身体后,再想要留在人间,对阴气的消耗极大,它需要一个承载物。
而具备人形,和生人的模样极为相似,却腹中空空,并出现在灵堂前的纸扎人,往往就是鬼魂的最好选择。
不愿离去的鬼魂会寄宿在纸扎人中,借由纸糊的眼睛,重新看向人间和活人。
经历过一百分,又怎么会被六十分的东西吓到?
更何况眼前的纸扎人并不是鬼,而是污染物。
祈行夜:我怕鬼,但我没说我怕污染物啊——能打得过杀得了的东西,为什么要害怕:)
纸扎人胸前的脑袋摇摇晃晃,似乎在因为祈行夜的态度而疑惑。
但它也没有想清楚的必要了。
不论纸扎人实际想要做什么,祈行夜都没留给它反应的时间,直接先下手为强,长刀削掉它的脑袋又暴力拆解。
等祈行夜收手后退时,纸扎人停滞在原地几秒,随即“哗啦!”一声响,轰然散落成无数块倒塌在地。
尘埃飞扬。
祈行夜没等放松神经,忽然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
他掀了掀眼睫,冰冷回望而去。
……满地的蜡质,在消失。
红白蜡质在缓慢的蠕动,渗透,混合,像有神智思想的红白蛆虫一般,向远处蠕动前进,汇聚在不远处黑暗中人影的脚边,然后像被吸收了一样,凭空消失。
那人静静站在黑暗中,一双白惨惨眼珠格外显眼,冰冷而专注的看着祈行夜。
却不是他先前看到的守墓陶俑。
而是真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