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再说这些幼稚的话,就没什么意思了。”他低声道,“你看微臣还有哪点值得试探?就算皇上此刻打开宫门让微臣逃,微臣也不再逃了,是不敢,亦是不能。”
裴明珏许久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他有无数的话想说,有无数的悲切想要哭嚎,但他只觉得有一团硬物死死压住了他的胸口,让他连呼吸都不甚顺畅,更别提说话了。
在他混乱的脑中,唯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老师不再相信他了。
无论他说什么,简子晏都不肯再相信他了。
在简子晏心中,他已经彻底变为与他父皇一样存在,他们不被信任,甚至不配被恨,他们费尽心机地想要将这个人抓在手中,却只能将这个人推向更远。
裴明珏现在明明还抱着简子晏的身体,却感觉与他相隔了千万里,无论他权势滔天,还是武功盖世,都无法再碰到他了。
“老师,你不信我。”裴明珏从嗓子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我没有想用大将军来威胁老师,更没有想戏弄老师,我发誓。”
本来没有什么表情的简子晏听到这话,呼吸倏然凝滞一瞬,他的眼神变了,变得无比的失望。
他说话的口吻也变了,不再是作为臣下的卑微,而是含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之意。
“同样的手段连续用两次以上就会失去效力了,难道我没有教过你么?我已经说过,我不会再逃,你不必再试探于我,要折磨还是要杀了我,悉听尊便,只求你不要再用这一套来问我。”
听到这熟悉至极的语气,裴明珏猛地张大了眼睛,他愣愣地望着简子晏,心中悲伤难抑之下,还升起一股隐晦而卑劣的希望。
然而还没等这嫩芽般的希望破土而出,简子晏又迅速垂下眼睑,恢复成隐忍而倦怠的模样。
“是微臣放肆了。”他道,“但微臣说的话句句当真,随皇上处置吧。”
说完他就干脆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多看裴明珏一眼都不愿意。
裴明珏刚刚燃起的希望又再次被狠狠掐灭,这次连同整颗心脏一起,被踹入了更深更冷的深渊。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轻而郑重地将简子晏的身体放躺好,然后一撩衣服的下摆,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就这么在简子晏的床前直直地跪了下来。
“老师,现在同你说话的不是大景的皇帝,而是青玠。”裴明珏轻声道,“是青玠识人不清,错信小人十九年,又生性愚钝,误解了老师五年,乃至于犯下弥天大错,上负天地,下负恩师,在此青玠向您赔罪。”
说着,年轻的皇帝重重地磕下自己的头颅,前额与地面相撞,发出响亮的声音,可见这磕头毫无虚假,也成功吸引了简子晏的视线。
裴明珏没有抬头,就着以头抢地的姿势一字一句地道:“然青玠也知,这罪过大逆不道,罪无可赦,因此青玠不敢求老师的原谅,唯愿能够补偿老师。如果老师想要惩罚青玠,哪怕要用青玠的命来偿还,青玠也甘之如饴,只求老师切莫再封闭自己,而让真正的罪人置身事外。”
即使简子晏不再信他,他也剖开心肺,将这字字句句的真心说与他听。
这本来就是他应当承担的罪过。
而且他心中也有一片阴暗的想法,他无比迫切地渴求简子晏会惩罚他,哪怕杀了他,也好过这样让他承担着良心与现实的折磨。
简子晏没有说话,裴明珏也没有抬起身子,他能感到简子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充满复杂。
“裴明珏。”他直接唤出他的名姓,声音倏然无力下去,“你是不是,都已经知道了?”
裴明珏咽了下喉结,他如今剖心剖肺,已然不愿意再隐瞒简子晏任何事情,何况凭简子晏的聪明,知晓这件事也是迟早之事,因此他不再隐瞒,低哑地道:“是。是学生愚蠢,知道得太晚,以至于犯下弥天大罪,请老师责罚学生。”
他等待着简子晏雷霆般的震怒。
然而简子晏并没有震怒,他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如地狱里传出来的寒冷笑声令裴明珏十分惊慌,他抬起头看向简子晏,发现他看似在笑,眼睛里却只有深深的失望与疲惫。
“太晚了,青玠。”
裴明珏浑身一震,瞳孔微微收缩。
简子晏单手撑起上半身,缓缓抚上裴明珏的脸颊,他手指冰凉,与泛着凉意的柔滑长发一起垂落在裴明珏的眼前,裴明珏拼命忍住全身上下都对他咆哮的渴求,贪婪而痴念地感受着这一刻的碰触。
“在决定对你隐瞒真相的那一刻,我就想过你会恨我,在你逃出皇宫的时候,我知道有一天你会回来找我报仇。”简子晏声音很轻,就像是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但我只是以为你会杀了我,即使你是那个人的孩子,我也相信自己两年来的教导,一定不会把自己的学生教成那种寡廉鲜耻,不忠不义之徒。但我错了,你终究还是他的孩子,你们的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你们本质都是一样的,我怎么敢指望那区区的两年就能让你脱胎换骨?你伪装得真好啊,如果我当年发现你居然是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那我也许……不会选择牺牲自己去救你。”
简子晏的话每说一个字,-->>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