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一罪,周南没有在他的恶魂中找到。他猛地睁开眼,这才想起,这一邪念被他锁在了另一处。
不在恶魂中,而在欲魂里。
淫邪。他每每想起这个邪念都头皮发麻。大约是因为这有关本能,竟与其他罪孽不同,是唯一让他有过快感的罪恶。
重生后,摆脱了应龙怨邪之气,其他的恶意他都不曾再有过。但每每一想到这个邪念,他脑海中依旧是挥之不去的身影。那种沉沦在欲海中的快感,把那个人折磨到昏厥的快感,连同着清醒之后的负罪感,让他欲罢不能却又避之不及。
此刻他仅仅只是想起了这个罪名,那些久远的画面就如此清晰地翻腾而至,让他再次浑身打颤。
那时候,穆溪为了救他,不顾一切地亲手劈开了不二殿的百年镇妖塔,放出百妖,对抗应龙。百妖缠了应龙几天几夜,最终还是不敌这带着千年怨念的神兽之首。
应龙喷出的百丈水柱将世间一切淹没,那一对灼眼的九日目在漫天水花中熊熊燃烧。世人皆知,无极应龙双目如烈日,堪比九个太阳,绝非常人可直视。
而在应龙的漫天水柱中,百妖百仙都难与之抗衡,唯有玉门惊雪,一人一剑将汹涌的漩涡卷起,将地上的洪水引至空中,踏浪而上,挥剑直指九日目。
他不惜废掉自己的眼睛,也要将这双九日目冰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限制这失控神兽的行动。
千百年来,这天下第一次有人敢与无极应龙的九日目对视。
纵使是烈光如刀,他也毫不犹豫把这刀往自己身上引。
惊雪与九日目针锋相对,光如利刃般刺进穆溪的双眼中。
九日目光线太过于强烈,在刺芒照耀时,连受伤躺在一旁的周南都被刺得睁不开眼。随后他只听见了应龙的长啸回荡九天,再睁开眼,应龙连同水柱已被万丈冰渊包裹。
他艰难地爬起身去找穆溪时,并不知道心脏里的毒已经发作。后来的这十几年,他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当时自己会突然会中毒,还以为是自己控制应龙之心失误。现在他才幡然醒悟,是古籍中记载的血魂蜡烛咒术根本无法控制应龙,反而易被应龙控制。
而在穆溪伤了九日目之后,应龙对此的怨念就通过血魂咒传给了周南,让周南在看到穆溪的那一刻,邪念烧心。
在他往后看到穆溪的每一刻,都会邪念烧心。
此时周南站在这十恶渊的最后一团黑火面前,眸色发暗,脊背发凉。这一切他竟然到过了这么多年才完全想通。那一日在他找到穆溪之后的事,哪怕再不愿意想起,此刻也犹如潮水翻涌而上。
不二殿的废墟中,百妖凋零,尸横遍野。而穆溪经过了一场恶斗,也已是元气大伤。被灼伤的双眼中淌出两行血泪,沿着消瘦的下颌骨流向脖颈,染红了他的白袍。
听见脚步声,他警惕地抓起惊雪。但惊雪同样消耗过度,灵力受损,不再如平时那般敏锐。
而周南几乎是在看见穆溪的那一刻,心口就开始发烫、发痛。他感到了心脏中有一股邪念在滋生,并且迅速地在他心底生根发芽,盘踞在体内,让罪恶之念扎得更深、更坚,直至深入骨髓,侵蚀灵魂。
穆溪半跪在地上,努力支撑起身子,浑身上下湿漉漉,都是刚跟应龙打斗过的痕迹。他已经很虚弱,虚弱到连坐起来都难。周南从来没有见过这副模样的穆溪。
他倏地停住了脚步,不敢再靠近。在恶念完全控制住他之前,他拼尽全力,用残存的一点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过去,远离穆溪。
即使他调动了所有意志力,抵抗着邪念的入侵,但渐渐地他眼神还是有些失焦,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他捂着心口,咬着嘴唇,即使痛不欲生也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敢大口地喘气。
但穆溪还是听出了这呼吸声,声音微颤:“师弟是你?你怎么样了?”
穆溪知道他受伤了,哪怕自己也身负重伤,彼时最关心的却还是他。
须臾,听不见回应,穆溪眉间微蹙:“你伤得怎么样?为什么不说话?”
周南颤抖着睁眼,俯视着穆溪微微上仰的脸。受了伤的穆溪很虚弱,应该是在忍着疼痛,微张嘴唇,在小喘着气,两行血迹在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从这个角度看,像是在央求他。
他本该心疼他,保护他,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心底竟生出一丝快意。穆溪这看似向他求饶的模样,竟然让他热血翻涌。他越来越热,越来越渴,想到了穆溪如冰雪一般的皮肤,他想立刻就把人狠狠拥入怀里,融入自己的血液中。
被自己这个邪念吓到之后,周南咬紧牙关,立即抽身离开。如果继续再和穆溪待着,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穆溪冰凉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师弟!别走。”
穆溪指尖的冰凉瞬间爬上他的脊背,一阵发麻。好不容易筑建起的大坝瞬间决堤。
他眼中燃起了暗色的火光,回过身,没有给出任何言语回应,而是一把将人横抱了起来,朝着应龙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