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陆云野总是绕路从春回巷回家，漂亮男人和粉团子住在一间老旧的平房里，他经过时看到两人正在糊窗户纸。玻璃破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陆云野攥紧了拳头，小脸板得更紧了，嘴巴死死抿成一条线。漂亮男人看到他，招呼道：“小陆放学啦！”粉团子穿着牛仔背带裤正在忙活，屁股上一只眉开眼笑的大嘴猴。他听到声音也抬起头来，鼻子上沾着一团灰，成了脏兮兮的小猫脸，但却笑得很开心：“小哥哥！”陆云野挽起袖子，来到两人身边：“我帮你们。”“已经弄好了，”男人微笑道：“我做了小蛋糕，要进来吃一点吗？”粉团子欢呼一声，不由分说拉住陆云野的手：“爸爸做的蛋糕可好吃啦！”他手上也脏脏的，陆云野却一点都没嫌弃，反而是男人看不下去了，把两个小孩赶到洗手池边：“先去洗手。”洗手池是那种老旧的露天水龙头，下面放着两块砖头，粉团子娴熟地踩上去，踮起脚来才够到。陆云野帮他挽了挽袖口，捉住粉团子的小手，一点点搓洗干净。粉团子开心极了，这个高度刚刚好，他双手捧在陆云野的脸侧，吧唧一口亲了上去：“谢谢小哥哥！”陆云野猛地愣住，脸腾一下红了。从他有记忆开始，父母就很少跟他做亲昵的举动，摔倒了没人扶，走累了没人抱，受了委屈也只是自己偷偷在被窝里掉眼泪，从来没有人这么热烈地对他表达过喜欢。舒闻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小陆同学已经被亲傻了，连忙过去抱开自家儿子，半蹲下来问时逸，尽量冷静道：“为什么要亲小哥哥？”粉团子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怯怯地：“因为我喜欢小哥哥，小哥哥身上的气味很好闻！”“爸爸经常亲我，我也经常亲爸爸呀。”“这是不一样的。”舒闻耐心道，“爸爸亲你是因为我们是家人，家人之前才可以互相亲昵，你和小哥哥是朋友，你突然亲他，小哥哥会不开心的。”“没有不开心。”陆云野说道，后半句声音很小，像是不好意思：“我也喜欢小逸。”才认识一天就喜欢不喜欢的，舒闻没忍住扬起了嘴角，果然小孩子之前的友谊太纯粹。他给两人发了小蛋糕，等孩子们的情绪放松一点才道：“小逸是oga，小陆是alpha，老师上卫生课是怎么说的？”陆云野抢答道：“alpha是老公，oga是老婆。”时逸：“那我要给小哥哥做老婆！”陆云野的脸更红了：“那我把我家都给你，还有花园和泳池也给你！”“但你要留给我一个房间，因为爸爸和妈妈吵架后都会被赶出去，不然到时候我就没地方住了。”舒闻：“……”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拍了拍时逸身上沾的灰尘，改口道：“那我们送小哥哥回家好不好？”没想到陆云野有些过意不去地摇了摇头，“因为我，他们把你家的窗子敲破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小屁孩能想什么办法，舒闻失笑，“不用你想办法，在学校跟同学闹了矛盾要告诉家长和老师，记住了吗？”陆云野点点头，这个叔叔很温柔，比起严厉的父母，他在舒闻面前反而更放松一些。他揪了揪书包带子，郑重做下承诺：“我不会再给你们惹下麻烦了。”看人跑开，舒闻笑着摇了摇头，小孩子特别容易把简单的事看得很严重。只是偶尔闹次矛盾，等小胖他们忘了，这茬也就过去了，他也没想到陆云野真的能想出什么方法来解决。结果第二天，胡同口响起喧闹声。时逸会畏惧争吵的声音，吓得缩在爸爸怀里大气都不敢喘，哭也不敢哭，一双眼睛紧张得眨呀眨，像是害怕极了。舒闻把窗纸掀开一条缝，却愣住了，背对着他的孩子分明就是陆云野。只是陆云野身边站着一个个子更高的女生，穿着张扬的红裙，马尾高高扎起，手里拎着一截木棍，脸上是不符合这个年龄的狠厉。“还有谁动手了？站出来！”女生把一众小混混堵在了胡同里，像是初中生们最怕的那种“社会人士”。小胖子吓得腿都在哆嗦，先招供队友：“是他！他揪陆云野的头发。”“还有谁砸窗户了？”女生猛地提高了声音。“对不起……”小胖子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们一定不这样了……”“不管你们砸不砸，只要这家的窗户出了问题，我就来找你们，听到没有？”女生扬起下巴，空着的左手里竟然多了一把小巧的□□，“余昊，你家住在春回巷34号，再敢欺负我弟弟，我上门把你耳朵切了去！”“哇，奶奶……”小胖子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屁滚尿流爬起来就要跑，然而被女生拦住去路，“你们还没道歉。”陆云野马上跑过来，敲了敲舒闻家的大门，舒闻目瞪口呆地出去，就看到个小混混一把鼻涕一把泪，“对不起……”舒闻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就看到刚才还飞扬跋扈的小女孩在和自己对视时骤然乖巧了起来：“叔叔好，我是云野的姐姐陆云晴，余昊他们不敢再来砸您家的玻璃了。”接着，她向小大人那样优雅地躬了躬身，“谢谢您之前送云野回家。”舒闻有些哭笑不得，所以陆云野说的想办法，就是回家找大姐告状去了。“下次再被欺负知道怎么应对了吗？”陆云晴板起脸教训弟弟，“你不战胜他们，他们就会永远觉得你软弱，连别人都会遭受牵连。下周你来和我一起上格斗课。”时逸也从房间跑了出来，怯生生藏在门后，看见陆云野后才扑了出去：“小哥哥！”陆云野接住他，却见人好奇地朝陆云晴看了过去：“好漂亮的姐姐诶，姐姐好！”“真可爱，”陆云晴捏了捏时逸的耳垂，“怪不得我弟天天念叨。”“我哪有！”陆云野骤然红了脸，争辩道：“只是放学回家会碰巧路过。”时逸和陆家姐弟的联系密切了起来，陆云野经常会从初中部跑去找他，有时候小学下课早，时逸就会在教室乖乖写作业等他，然后两人一起回春回巷，连舒闻的时间都省下不少，可以更专心地画设计图。五月份的时候，陆云野的生日到了。以往他的生日都会办得很大，父母会邀请很多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来参加，就连陆云野都要跟着出去见人，往往一天忙到头连蛋糕都来不及吃一口。这次在准备生日的时候，陆云野却忽然道：“我要邀请朋友来参加。”这事儿实在太稀奇，陆云野在学校出了名的独，哪里有什么朋友。萧婷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谁啊？”“住在春回巷里的小蜜……时逸。”陆云野抿了抿唇，差点把他们之间的外号漏出来，一个简单的邀请都说得郑重其事。“哦……”萧婷想起来了，递给他两封请柬，“那要邀请他爸爸一起过来哦，不然不礼貌的。”这是陆云野第一次有可以邀请的玩伴，结果等他把请柬交到时逸手里，对方却犹豫地拒绝了。时逸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陆云野顿时就急了：“有谁欺负你吗？”“爸爸生病了……”时逸的声音带着哭腔，嘴巴一咧又要哭。其实爸爸的身体总是不好，隔几个月就要生一场大病。爸爸会提前做好饭菜放进冰箱，让他饿的时候热来吃，然后把自己关进房间，一连几天不出门。“你别哭……”陆云野有些慌乱，用手指抹他眼角的泪水，粉团子的脸跟嫩豆腐似的，好像劲儿用大了都会擦红。“我来想办法。”陆云野搂住他，轻轻拍了拍后背，感觉怀里的小身体哭得一抽一抽的，心尖也跟着疼起来。“我帮你叫沈医生来好不好？沈医生很厉害的，还没有他治不好的病。”时逸也没办法了，胡乱答应着：“好……”沈青安赶到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坐在门槛上，电话里听时逸哭哭啼啼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直到进门后捕捉到一丝甜腻的气息，才明白过来。不算生病，舒闻应该是进入了发情期，一个被标记的oga，发情期伴侣却不在身边，痛苦程度可想而知，把自己关起来大概是怕吓到孩子。沈青安带上信息素隔离贴和专用口罩，领着两个孩子敲了敲门，卧室里没人回应。时逸瘪了瘪嘴，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爸爸……”“小逸……”舒闻以为出了什么事，忍着疼痛下床，却在开门后愣住了。为什么会有alpha出现在家里？他将时逸一把揽进怀里，简直像被入侵了领地的猫，下意识弓起脊背，做出防御的姿势，连声音都变得冷冰冰的：“你是谁？”舒闻的鬓角全是冷汗，oga在发情期会极度缺乏安全感。沈青安短暂摘下口罩，让他看清自己的脸：“我是陆家的家庭医生，几天前我们见过。”“小逸说你生病了，我过来看看。”“我没事。”舒闻并没有放松下来，“我不需要医生，你走吧。”沈青安看着床脚的药剂瓶子，皱起眉头：“你用了多少抑制剂？”“加大抑制剂的使用量会对腺体造成无法逆转的损伤。”“不用你管。”舒闻冷淡道，“小陆，带沈医生回去吧。”“你只有先照顾好自己，才能顾得上小逸。”沈青安说道，“小逸自己在外面那么害怕，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在哭。”舒闻怔了怔，低头看去，时逸缩在他怀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声音都有点哑了，两只手紧紧攥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不见了似的。舒闻妥协道：“我不会去医院的。”一旦去了医院，登记个人信息，时锦鹏一定会循着线索找来，他和时逸将重新回到不见天日的生活。“云野，带着小逸去你家吃蛋糕好不好？”沈青安对两个孩子柔声道，“爸爸很快会好起来。”“谢谢沈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治好我爸爸。”时逸死死捏着舒闻的衣摆，半晌才恋恋不舍地被陆云野拉开。当晚，时逸在陆家住下。陆家空房间很多，但时逸毕竟还小，又怕生，萧婷便让两个小孩去睡儿童房。儿童房里有一张上下铺，是给陆云野远在国的小表弟留的，逢年过节表弟回来串门便住在这里，还留下了不少毛绒玩具。时逸抱着比自己还大只的玩具熊躺在下铺，翻来覆去睡不着。陆云野在上铺，能感觉到的震动，时逸很乖，不像他的表弟，每次来都要粘着他一起睡，晚上还不老实地踢人。不一会儿，下面安静下来，他不放心地起身查看，踩着梯子静悄悄落在地上。毛绒熊把床占去了二分之一，另外一半是鼓囊囊的被子团，陆云野皱眉，这样不会喘不过气吗？他伸手将被角拉下一点，里面的人却受惊似地一动，接着传来的隐隐的抽泣声。“小蜜桃，你哭了吗？”陆云野问道。时逸没吭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陆云野将小夜灯拧开，挤进时逸的床上，隔着被子笨拙地轻拍。他从来没有安慰过人，只能无措地陪伴，那只熊好烦人，又大又挤，陆云野伸手把它推开，时逸却探出头来，带着哭腔道：“不要……”“好好，不要。”陆云野不敢动了，静了片刻后问道：“为什么哭，你怕黑吗？”“我怕爸爸生病。”时逸小声抽噎，“爸爸会不会死啊……”“不会。”陆云野笃定地说，“沈医生很厉害的，等你回家的时候叔叔就好起来了。”“会给你烤小蛋糕吃。”“那你明天生日，会不会吃蛋糕呀？”时逸的注意力被吸引开。“当然会，到时候我带你去吃，给你切最大的一块好不好？”时逸不好意思起来：“你是寿星，应该你吃最大的。”“没关系啊，你不是要做我老婆吗，我爸都是把最大最好吃的留给我妈，我跟我姐都排不上号呢。”陆云野说道，“但你今晚要乖乖睡，不然明天起不来蛋糕就被别人吃光了。”时逸先是惊恐地愣了愣，然后用力闭上眼睛，陆云野觉得好笑，循着记忆里保姆哄他时的样子，轻轻拍着时逸细软的后背。等oga呼吸终于变得平稳，陆云野小心让开，打算爬回上铺，结果时逸脑袋一点，不偏不倚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陆云野只好挪回去，把人抱紧了。就像两只羽翼未丰的雏鸟，挨在一起彼此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