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回的经历,折枝便也没再试探着去唤他,只是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往前行去,直至看见了远处高大的城门。
“徽州城。”折枝轻轻念出牌匾上的名字。
随着她的话音方落,城门处喧嚣骤起,灾民队伍里也骤然骚动起来。
有人看见了城门便似看见了热腾腾的粥饭,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往前奔去,有人却面露绝望之色,脱力般地跪倒在地。
“城门吏在查户籍,怎么偏偏是今日——”
灾民里有一名妇人捂着脸恸哭起来。
户籍——
也许她可以在梦境中,看见谢钰的户籍,得知自己的身世。
折枝的杏花眸随之亮起来,忙转眸往谢钰的方向看去。
可她看见的,却只是谢钰沉默着离开,渐渐走出了城门吏的视线,行至远处一棵槐树底下,孤身立在槐树浓荫里。
似在等待。
折枝便走到他身旁,陪他等了许久。
直至倦鸟归巢,城门处渐渐回归寂静。两名小吏打着哈欠,推动了沉重的城门。
随着一声闷响,城门关闭,夜幕降临。
谢钰并未远离,只是沉默着攀上树梢,坐在主枝上,将自己藏在浓密的槐树叶中,背靠着树干阖眼睡下。
即便是睡梦中,亦紧紧握着手中那只破旧的包袱。
折枝试着在原地往树稍的方向跳了两次,却发觉即便是在梦境里,她也不能腾云驾雾,只得失落地抱膝在树荫下坐落。
等着谢钰醒来,抑或是梦境结束。
一直等到深夜里,天穹上降下细密的雨帘,渐渐急如走珠,往黄土地上打出滚着烟尘的雨浪。
折枝抬眼看去,看着雨水顺着树叶的缝隙落下,坠在谢钰的面上,顺着他瘦削的下颌往下滴落。
谢钰随之惊醒。
睁眼的那一瞬,却不是想着寻地方避雨,而是警惕地去看自己怀里的包袱,见到完好后,眸底的戒备神色仍未松懈,反倒是将其解开,打亮了火折,一样样认真检查过去。
雨夜昏黑,谢钰将那火苗护在掌心里,愈发显得火光微弱,几不可间。
折枝吃力地仰头看着。前几样东西皆看不真切,直至最后一件,在取出来的片刻,仿佛有宝光倒映着火光在漆黑的雨夜中惊鸿一现,照亮了彼此的眉眼。
折枝清楚地瞧见,他手里拿着的是半块长命锁。
金镶玉的制式,金是赤金,玉质是羊脂白玉,通体无暇,看着并不似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规制。
而长命锁上,还规规整整地雕刻了一个‘钰’字。
折枝愈发惊讶,想凑近些细看,可随着大雨愈落愈急,渐渐将笼在周身的白雾冲散,耳畔也似乎传来了熟悉的嗓音。
“姑娘,姑娘,快醒醒。”
似有人在唤她。
折枝朦胧睁开眼来,发觉自己仍旧沐在汤泉之中,而天穹上却已渐渐坠起雨丝,似是将要有一场山雨。
半夏见她醒转,这才松了口气,忙拿了干净的衣裳给她:“姑娘快穿上。这才刚沐过汤泉,若是再淋了雨,怕是要着风寒。”
折枝轻应了一声,自汤泉中起身,拿干净的布巾拭去身上的水意,心绪却已有些飘远。
即便是这般落魄了,也咬牙不肯当掉的东西,一定是有特殊的意义在。
可上面却镂刻了一个‘钰’字。
难道谢钰这个名字,便是他的本名?
抑或是,一直以来都是她想错了,长命锁上的另一半,根本不是谢字,而是其余的姓氏。
折枝想了许久,直至半夏替她将外裳穿好,拉着她往廊下走,才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