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有些心虚,怕他看出什么,乖巧地弯起一双杏花眸对他笑道:“哥哥回来了?”
谢钰并未作答,只是自屉子里取出一只青瓷小罐,又以小银匙从中舀出些香药,徐徐洒入一旁敞开的白玉傅山炉中。
浅黄色的香药渐次落在漆黑的云母片上,被火折子轻轻一点,淡而冷的迦南香气旋即弥散于周身。
谢钰盖上了傅山炉的顶盖,这才转眸看向她,薄唇微抬:“看妹妹的神情,似是并不愿见我。”
依旧是熟悉的语调,淡漠中带着一缕慵然。
一场洗沐,似将那通身戾气洗去,又恢复了素日里清绝疏离的模样。
折枝看了他半晌,这才弯了弯杏花眸,轻轻笑道:“怎么会呢?”
她今日走了许久,身子有些疲倦,便半伏在一张小案上,以手支颐看向他:“折枝还有许多话想与哥哥说。”
“是么?”谢钰低低笑了一声。
他放下了手中的物件,抬步走到她的跟前,冷白的长指握住小姑娘纤细的腰肢,像是抱一只猫儿似地轻易将人抱起,放在自己的膝上。
“妹妹有什么想说的,便说罢。”谢钰将下颌抵在她的肩窝上,唇齿间的热气拂过她的耳垂,烫得令人颤栗:“不过今日里,我可不想听妹妹说谎。”
折枝绯红着脸轻躲了一躲,想要起身。奈何谢钰的大手仍旧紧紧扣在她的腰上,没有松开的意思。
折枝只得小心翼翼地坐于他的膝间,身子不敢妄动,唯有将那玉葱似的指尖探出去,紧紧握住着他的袍袖,这才勉强维持住了身子的平衡,没倒进他的怀中:“折枝今日于府中闲逛,无意间撞见哥哥的书房。”
她迟疑一下,还是如实道:“折枝进去了。”
毕竟她在书房里的时候,泠崖便在门外,即便她不说,泠崖应当也会告之谢钰。
那时未免被动,还是由她主动交代的好些。
“嗯。”谢钰的反应平淡,似并不意外。
折枝坐在他的膝上,看不见他面上的神情,便又轻声说了下去:“我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笔洗,弄湿了一叠宣纸,被我放在长窗边晒着了——还好没弄湿哥哥的书籍。”
谢钰又嗯了一声,信手取下了小姑娘发上一支珐琅簪子,放于春凳上:“妹妹还做了什么?”
“还——”折枝迟疑一下,终于还是没将自己乱翻他东西的事宣之于口,只避重就轻道:“折枝还在云母架上看见那只贡鸟了。原来是被哥哥挪到这来了。”
“我还以为,哥哥把它放了呢。”
谢钰又取下一支簪子,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带来些许的寒意:“我为何要放了它?”
折枝攥着谢钰袍袖的指尖随之这寒意轻颤了一颤:“可,可这鸟总也不驯服,成日里不是挣扎,便是啄自己足上系着的金环。拼了命的想逃出去。既不讨巧,也不鸣叫,如今关得久了,连毛羽都不似当初华艳了。与其这样强养着,倒不如换一只同样好看,但却听话的鸟儿。至少不会吵着哥哥。”
谢钰抬手解下了折枝最后一支束发的簪子。小姑娘一头乌缎似的青丝随之倾泻而下。尾稍直坠至他的襕袍上,与他的墨发纠缠在一处,密不可分。
“你可知道,为何这鸟从映山水榭挪来了别业?”
折枝略想一想,轻声道:“想必是哥哥嫌它吵了。”
“世上吵人的东西多了。也不差这一只雀儿。”谢钰挑起她一缕乌发缠绕在指尖把玩,语声平静:“前段时日,它为了逃出樊笼发狠啄断了自己的腿。可惜流了太多血,没能逃出院子便被泠崖带了回来,又送到崔白那将养了一段时日。近几日得活,我遂令人连夜送回我身边,这才到了别业中。”
折枝垂落的长睫一颤,轻轻往回抽了口气,迟疑一下,还是低声问道:“那,那若是没救回来,真死了呢?”
谢钰把玩着她乌发的长指略微一顿,鸦青羽睫随之垂落,掩住了眸底骤然而起的暗色。
他的语声放低,温柔之余,隐隐透出寸许冷意:“那便将尸首送回,埋于我的院中。”
“即便是死,也别想离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