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虽然只有十七岁,但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当然能听得懂他这位表姐到底在说什么。
他那修炼了十七年尚未足够的养气功夫在这一刻因着外部的刺激竟产生了飞跃般的突进!
沈缇使出了毕生的功力克制住了情绪,十分冷静、平淡、宁和地告诉殷莳:“表姐莫要胡猜乱想,我(身体)好得很,什么(隐疾)都!没!有!”
你那脖子快滴血了。
殷莳不敢再刺激年轻男孩骄傲而脆弱的自尊,忙道:“好好好,对对对,没没没!”
【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惟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
沈缇深吸了一口气,内心中飞快地默读了一遍道家的太上静心咒,压得脖颈上那种灼热感退去,恢复了正常。
“表姐。表姐所猜测也不能说全错。我母亲特来怀溪为我寻姻缘的确是有原因的。”他平静地告诉这件事的另一个当事人事情的真相,“其实是……我已有心爱之人。她的身份无法做我的正妻,故而为了她,我不愿意娶妻。”
“咦?”
探花郎是个恋爱脑?殷莳有点不能相信。
因为这时代的科举并不能等同于另一个时空的高考。高考更多的是考记忆和理解,偶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思想,可以在作文里抒发。但为了稳妥,大家都是押题写套路文。
而这时候的考进士可不是拿着四书五经的内容让你做完形填空,而是摘取四书五经的内容,让你结合当前社会出现的问题,抒发你如何解决问题、如何整顿政治、如何治理国家的见解。
当然还是会有很多人押题提前写好,甚至可能会中进士。
但这三百人里的状元、榜眼、探花绝不是靠默写套路文就能上位的。
他们绝对是有真正的政治见解和大局观的人。
而大局观这个东西,它和恋爱脑天生犯冲。
有大局观的人会首先考虑从大局出发的利益和逻辑。恋爱脑却认为“为我放弃全世界才是真爱”。
所以这两个东西天生就是犯冲的。有大局观的人真的很难成为恋爱脑。
而殷莳还是很相信这套已经非常成熟的科举考核制度的。所以沈缇……他怎么竟会是个恋爱脑呢?
“让我理理……”抛开这个困惑,殷莳开始整理信息,立刻想起了一些东西,“你说的心爱之人,不会是你之前的未婚妻吧?”
沈夫人说过的,沈缇之前订过亲,女方家倒了,女眷都被没为官奴,成了贱籍。
官奴是没法赎身为良,除非平反或者赶上大赦。否则永为贱籍。
法律规定了良贱不婚。这里说的不婚单指做夫妻,不包括妾、通房等等。所以那位前未婚妻因为没为贱籍,最多最多只能当沈缇的妾。
“她身在贱籍,只能为妾,你怕她被正妻磋磨,所以为了保护她而不娶,对吗?”
“但姑姑姑父也不可能允许你一个前途闪亮的探花儿子不娶的,所以他们提出了折中的方法,跑到怀溪这小地方来为你娶一个知根知底但是不那么门当户对、娘家弱势的妻子,让你的妻子不敢过分欺压你心爱的人,从而达成你们双方的妥协,对吗?”
殷莳眼睛明亮地注视着沈缇。
沈缇觉得他母亲对这位表姐的评价或许不完全对。当然他自己过去对她的印象也是错误的。
他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京城人文荟萃,菁英遍地,谈笑鸿儒。他想当然地觉得怀溪这种小地方的小乡绅家庭的女儿们,顶多识几个字不当个睁眼瞎,未必愚钝,但思想见解上必然是浅陋而狭隘的。
可他看着殷莳明亮的眼睛,听着她在极短的几息之内就理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反应迅敏,逻辑清晰——看来,是他狭隘了。
沈缇坦然承认:“是,一切正如表姐所想。”
他甚至有点高兴这位表姐是个脑子聪明、清醒的人,跟这样的人沟通,要比跟那些偏执又愚钝的人沟通轻松百倍。
果然殷莳问他:“虽然我被你们擅自安排身卷其中,但在刚才之前,我对整件事都一无所知,所以表弟你特地来堵我,是想做什么呢?”
沈缇凝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