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摇摇头不说话了,她在这府里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不过面上光罢了,到底要看人脸色,哪抵得上黛玉肆意自在。
黛玉送礼送得高调,不仅王熙凤知道别人收到什么,王夫人也知道了。
她捻着念珠,想起王嬷嬷方才说的话——
“听说二太太最喜念经礼佛,礼佛之人心静,倒不好送您金银俗物,这卷《金刚经》是特特从杭州灵隐寺请来的,听说在佛前开过光,最是能惩恶扬善庇护家门,这金粟笺纸用来抄经再好不过,听说能历经千年而不坏呢,最适合二太太这样的慈悲人了。”
王夫人并不喜欢念经,更不认得几个字,看到这些东西只觉得堵心,回想起王嬷嬷说的“惩恶扬善”“慈悲”的话,更觉得话里有话似的,格外刺耳。
想到林家原本要给五千两银子到公中,少说能划拉三层到自己手里,如今却只换了这么些东西,心里更加烦躁,挥挥手让人把东西收起来,问道:“老爷可回来了,莫非又叫哪个贱蹄子勾搭了去?”
周瑞家的赔笑道:“哪能呢,老爷还没回府,指不定衙门里事多呢。”
王夫人“嗯”了一声,心气儿略顺了些:“等老爷回来请他过来一趟,我有事和他商量。”
周瑞家的应下。
偏院里,赵姨娘替儿子挑了挑灯芯。贾环白日总被王夫人拘着做着做那,只有晚上才能安安生生读会子书,如今正盘腿坐在炕上摸着林家送来的笔墨纸砚一脸稀奇:“没想到我也有礼收。”
赵姨娘啐道:“快收收没出息的样子吧,你虽不是正室大房肠子里爬出来的,但也是正经主子,一点子笔墨纸砚罢了,也值得你这般稀奇?人家宝二爷,什么好的没有?!”
贾环气道:“姨娘知道什么?这可不是一般的笔墨纸砚,您看这纸,薄如卵膜,坚洁如玉,光润均匀,我没瞧错的话,应该是澄心堂纸。”
赵姨娘咋舌:“澄心堂纸可难得,上回老爷得了几刀,一直舍不得使。”
“可不是,我都没见过呢”,贾环又拿那笔墨给赵姨娘看,“您瞧这上面的印记,是不是周虎臣和曹鼎望?”
赵姨娘奇道:“这是两个人名吧?”
“是呢,这二人极有名,周虎臣也就罢了,他的笔虽然难得,到底还有处可寻,您可知道曹鼎望是谁?”贾环轻哼一声,得意道,“说曹鼎望您可能不知道,但江宁织造曹家您总该知道吧,他们是一家人,曹鼎望也是官身,制墨只是爱好罢了,您想想多难得?”
赵姨娘不由咋舌,她家老爷才不过是个五品官,她儿子都能用上大官亲手制的墨了?
“林家好大的手笔。”
贾环“嗯”了一声:“难得的是人家不轻看咱们,这可真真是文房四宝了,这么厚的礼物,可见不是敷衍咱们。”
时下文房四宝指的是指宣笔、徽墨、宣纸、歙砚。林家给的笔墨纸自不必说,砚也是上品歙砚,比一般文房四宝好多了。
赵姨娘眼睛一转:“人家对咱们好,咱们也不当那白眼狼,回头有用得上的,咱们也帮帮她就是了。”
贾环冷笑一声,心说人家什么家世,哪里用得着他们帮。
赵姨娘身边的丫鬟雪儿闻言却笑道:“姨娘想报答林姑娘的情谊,眼下不就有一个机会吗?”
赵姨娘奇道:“什么机会?”
“姨娘您想想,林姑娘如今最大的麻烦是什么”,雪儿往宝玉院子的方向指了指,“那位的性子咱们都知道,今儿闹了这么一场,改明儿不知道怎么纠缠林姑娘呢。我瞧着林姑娘和旁的姑娘不同,最是守规矩,倒是见还是不见?到时候闹得不像,还连累林姑娘的名声,不若咱们替她处置了,就当还她的情分了。”
贾环眼睛一亮:“你有法子?”
雪儿笑着提点:“如今这事只有姨娘能办了,姨娘只想想,那位最怕的是谁?”
贾宝玉最怕的自然是贾政了。
赵姨娘眼睛一亮:“就这么干!”
又对雪儿笑道:“好丫头,难为你有这通透的心思,此事成了姨娘赏你。”
雪儿笑着应了,她不在乎赵姨娘这点仨瓜俩枣,此事若是成了,那人自会给她大笔银子。她在府里无亲无故,伺候的主子又不得力,除了银子再没有旁的更能叫她有安全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