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承佑查看完门外的情形,快步踏入宅子里,将士们不敢妄动尸首,舒文亮和他的妻女仍躺在中堂。
三人衣裳整洁,面『色』平静,仿佛夙愿已偿,所以从容赴死。
蔺承佑和严司职来之前才看过舒文亮的画像,因此一眼就认出躺在最外头的男子就是舒文亮。
蔺承佑蹲到舒文亮的尸首身边,伸臂一探,很快在舒文亮的怀里『摸』到了一大堆符箓,符箓文字歪斜,颜『色』古怪,正是“撒豆成兵符”。
蔺承佑把这些符箓纳入自己怀中,又捉起舒文亮的手仔细看,舒文亮个头虽矮小,却生了一双大手,而尸首的右手指尖分明有符火燃过的痕迹,一看就知道刚使过符术。
蔺承佑不动声『色』看了一晌,再次『摸』向舒文亮的前襟,这回碰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取出来一看,居然是一面形状古怪的镜子。
这镜子呈弯钩形,一面是赤『色』,一面是玄『色』,镜面灰扑扑的,像是许久没擦拭过了。
月朔镜?!蔺承佑微『露』异『色』。想来舒文亮临死前并未使法术将镜中的妖兽唤醒,不然镜面不会如此黯淡。
众人讶道:“这是何物?”
“别过来。”蔺承佑迅速左右一顾,看到地上有些散『乱』的衣裳,二话不说撕下一块布料,将镜面覆盖好,“这东西很邪门。”
他想起庄穆那日说的话,庄穆奉命找寻这面阴邪至极的月朔镜,却屡次被凶手逃脱,如今连此物都藏在舒文亮的身上,看来他就是凶徒了。
他望着面前这具冰冷的身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古怪,当年那个跟随师父为非作歹的文清散人,竟这样自戕了不成?但是从舒文亮的尸首来看,身上并无半点受伤的迹象。
于是他又探了探舒文亮的衣裳,这回『摸』到了一封信,信上的字体龙飞凤舞,像是仓皇之间写就的。
信上第一行就是:
“吾夙愿已偿,今慨然赴死,耐重不日就将为祸长安,昏君及子民难逃一劫——”
信上大骂“昏君”,字里行间充满了刻骨的恨意,说自己顶替“舒文亮”的身份蛰伏十五年,就是为了给师父乾坤散人报仇雪恨。
又在信中提到前几日精心布下的那个双环局。
“舒文亮”声称自己这样做,除了陷害庄穆,更是为了让大理寺误以为自己已经抓到了真凶,只有让官府掉以轻心,他才能顺利在城中谋取下一具月朔童君。
怎知大理寺并未上他的当,不但连夜开始满城盘查孕『妇』,还开始调查那三名受害孕『妇』的底细。
他想不明白这个局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官府这样一动,无疑会给他带来天大的麻烦。
首先,他无法再谋害下一个孕『妇』,而且因为其中一个受害者是舒丽娘,官府说不定很快就查到他头上来,除了这两点,庄穆这一落网,也会惊动庄穆背后的主家,官府识破了他“祸水东移”的计谋,庄穆的主家又手眼通天,两股力量合在一起对付他,等待他的只有一个死。
所以他决定,在事情还没彻底暴『露』之前,赶快逃出长安。能逃多远是多远,出逃前他还顺手释出了耐重。
此物可以召来阴间所有冤魂厉鬼,不日长安城就将陷入修罗地狱,到时候就算所有僧道都出动,也阻止不了一场浩劫。
尽管他没将自己想做的所有事都做完,但至少能给昏君带来一场天大的麻烦。
怎知没等他们逃出长安境内,官兵就追来了,前有重重关隘,后有大批追兵,他走投无路,只好带着妻女赴死。
信上还提到,他的妻子正是当年的皓月散人,夫妻二人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日,能在临死前做下这么多事,夫妻心愿已了,再无遗憾了。
落款处自称“文清散人”。
众官兵围在蔺承佑身边默默看着这封信,蔺承佑把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始终未吭声。
信虽不算长,但将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
凶手、罪证、动机,一切都很明白,就连整个案子中最重要的一枚凶器——月朔镜,也摆在了他们面前。
潜逃多年的两名要犯,皓月散人和文清散人,也都有了下落。
一切似乎都毫无疑义了。
案子破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接下来只需找到耐重,并在其阴力恢复前将其镇压,这桩震惊长安的杀人取胎案就算尘埃落定了。
蔺承佑带人运送罪犯的尸首回城,一路上眉头就没松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