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瞧滕玉意的脸庞,嘴角紧抿,眉头轻抽,分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他意味深长望着她,有点意思,滕玉意似乎真想学功夫,不论她否已经及笄,毕竟不是小儿的身骨了,这个年纪学武功,比儿时难上百倍,要把招式学到位,一身筋骨须得重新抻开,正所谓“枉尺直寻”。
念头一起,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她了。
自从他与她打交道,她就不止一次利用绝圣和弃智,连孩子都利用,这人心性能正得了么。但这几日看她待绝圣和弃智,也不全是假情假意,那种下意识的关心和维护,不像是装出来的。
下午他召二姬时,本以为她会袖手旁观,可她为了维护二人,竟主动跑来与他周旋。这二姬身份卑微,想来对她而言全无可利用之处,她这么做,无非怕二人在他手上吃亏。
本来觉得她坏,有时候却又觉得她骨子里极重情义。
本来料定她不肯吃苦头,怎知她说习武就习武。
他在树上颠来倒去地想,滕玉意在树下也没闲着。
她的确已经煎熬到极点了,身子摇摇晃晃,耳边听得见骨头轻微挪位的声音,热汗一颗颗滚落下来,睫毛上结出一层厚厚的水壳。
她咬牙切齿道:“还要坚持多久?”
程伯满意点头:“这招式算到位了,再坚持数息就好了。”
数息?
滕玉意目眩神摇,这才只有一招,十招怎么办?能不能不学了?长热疮就长吧。可惜没有退路了,蔺承佑的出现提醒了她,若没有些防身的本领,只会处处受牵制。前世遇害时,连端福都未能护住她,好不容易活回来,总不能重蹈覆辙。
克厄、克厄。逢“厄”即克,这是个好名字,这一世既要长些新本事,就从这套克厄剑法开始吧。
她咬紧牙关,努力维持招式,也不知熬了多久,脑袋开始发晕。然而程伯死活不松口,每回都说“数息就好,数息就好。”
说来也怪,每当滕玉意觉得自己要羽化登仙之际,身上的痛感似乎就会自行调整。由“痛”转为“胀”,渐渐有了“通”的架势。
这时候,体内那股乱窜的怪力百川归海,一齐涌向那一处,可惜似乎总差了点火候,始终没有开闸泄洪之感。
再练下去灵魂都要出窍了,就听程伯道:“好了。”
滕玉意大吞了口气,颓然放下胳膊和腿,这回四肢百骸都舒爽极了,比打完架那一阵更痛快。
程伯高兴道:“不错,娘子可以学下一招了。”
滕玉意依样回身一刺,胳膊却“咯噔”一响。
她哎哟一声:“等等,等等,这回不是装的,是真疼。”
蔺承佑悠然在树上闭上了眼睛,照滕玉意这个练法,三日内怕是练不通的,不过火玉灵根这么容易就克化的话,也就称不上异宝了。
滕玉意重新调整一番,再次使出第二招,这回胳膊好些了,蔺承佑却突然从树梢上跃下来。
程伯和霍丘神色戒备起来,不知蔺承佑何意。
蔺承佑眼睛直视前方,把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们噤声。
滕玉意顺着看过去,就见有人从南泽闪身出来,月光笼罩下,只见那人背影窈窕,头上戴着面纱,低头匆匆绕过水榭,往红香苑去了。
滕玉意心中直打鼓,楼内整日佩戴面纱的只有一人。
葛巾?她深更半夜跑出来做什么。
蔺承佑提气飞掠,悄无声息跟上去。
程伯沉声道:“娘子,成王世子不会专等在此处,定有异事发生,我们最好别在此处盘桓了,还是尽快回房吧。横竖第一招已经通了,今晚药性不会再发作了。”
滕玉意望着蔺承佑消失的方向点点头:“走。”
主仆三人匆匆往回走,还没踏上台阶,突然听到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声,愕然望过去,分明是从水榭的方向传来的。
程伯和霍丘齐刷刷拔刀:“是红香苑。”
滕玉意面色微变,红香苑就在倚玉轩对面,格局与倚玉轩差不多,也是两排厢房,住的都是楼里的都知。
滕玉意惊疑不定:“你们觉不觉得女子的声音很耳熟?”
霍丘和程伯点头。
滕玉意拔出小涯剑:“去看看出了何事。”
程伯下意识想阻拦,但那叫声似乎惊动了不少人,南泽灯影晃动,楼里沸乱起来,料着过不多久,前楼的人也会赶过来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