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滕玉意勉强笑道,“倘或清虚子道长一年半载都不回来呢?”
“那就一年半载之后再解咒吧。”众道耸耸肩,“公子,你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清虚子的徒孙,这小子啊,啧——”
这一声“啧”的尾调拖得极长,一切尽在不言中。
滕玉意笑容僵在脸上,看来这趟彩凤楼是非去不可了。
众道目光闪烁,他们收了厚礼却没能解开煞灵环,这位小娘子该不会把东西讨回去吧,笑嘻嘻从袖笼里取出一堆花里胡哨的符纸:“公子,这是‘五美天仙符’。此符能驱邪镇宅,向来是观中的镇观之宝,平日若非有人重金相求,贫道绝不轻易示人。今日贫道与公子一见如故,彼此也算有缘,此符就送给公子罢,公子收下便是,无需再给贫道拿银钱。”
滕玉意岂能猜不到这些道士在盘算什么,只恨天色不早,没工夫与他们歪缠,便也装模作样道:“道长既以神符相赠,小人岂有不受之理?其实小人家中还有几位老人诚心向道,怎奈人地生疏,今日造访除了解咒之外,还有替家中亲老相看之意,若是这符好使,往后小人会常带亲眷来观中上香。”
老道士们心里一紧,这小娘子出手阔绰,来头多半不小,唬弄得太狠的话,说不定会给观里惹祸。
不如这回给她留个好印象,往后也能常有进账,见天道长一甩拂尘,板着脸摸出另一样东西:“公子先别急着走,难得你与我们东明观有缘,贫道还有一物相赠。”
滕玉意接过来一看,是一枝用秃了的笔,东明观听说有些名望,谁知观里这些老道只知骗财。
这东西一看就是唬人的,当面扔了做得太绝,况且天色益发晚了,委实没工夫夹缠,便连同那堆符纸一起往袖笼里一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长的话小人记住了,改日定会再登门。”
她出来上了犊车,令霍丘直奔平康坊南曲,等他们赶到平康坊,已是日暮时分,承天门的鼓声远远传来,各坊正依次关闭坊门。
滕玉意来前就做了准备,摸出腰牌给武侯看了看,顺利进了坊。
平康坊果然不负盛名,这才刚入夜,伎馆门前就挂上了流光溢彩的灯笼,胡姬们为了招揽客人,大肆在门前迎送,街上随处可见前来寻欢的官吏和书生,放浪的笑声不绝于耳。
滕玉意坐在车内往外看,渐觉眼花缭乱,干脆拿出绍棠给她的地图,在车里指引霍丘,犊车七拐八弯绕过街区,终于到了一家高阔酒楼门口,霍丘在外说:“小姐,到了。”
滕玉意轻轻一掸罽袍,掀帘下了车。
眼前这座妓馆别具一格,光前楼就有三层高,门口停满了钿车朱鞅,出入皆为绮罗绕身的贵人。
滕玉意站在门前环顾一圈,暗叹这大概是平康坊最富丽堂皇的一座妓馆了,吩咐春绒和碧螺在车上等着,自己带着霍丘往里走,哪知从楼里蹿出个中年妇人,一下子挡在了他们面前。
这妇人额上贴着翠钿,大概是看出滕玉意是个女子,笑眯眯不肯放行:“公子请留步,我们彩凤楼可不招待你这样的客人。”
滕玉意置若罔闻,继续往内走,妇人面色微变:“公子——”
话音未落,妇人眼前忽然多了一锭金灿灿的东西,滕玉意两指之间夹了一块金子,似笑非笑看着她:“招待不招待?”
“招待!招待!”妇人眼睛发亮,这份量足可以在东市盘下一爿铺子,平日这地方虽然往来无白丁,但出手就这么豪气的可不多见。她喜不自胜收下金锭,回身引着滕玉意往里走:“公子随我来。”
滕玉意跟在妇人后头,边走边打量四周,厢房里竹声不绝于耳,客人们在席上酒食征逐,小道士说来此除祟,但眼下楼内楼外歌舞升平的,哪像藏着邪魔外道。
一径上到二楼,别说没看到蔺承佑,连绝圣和弃智也不见人影。
滕玉意问那妇人:“娘子,今晚可有道士来此?”
妇人用团扇掩住嘴笑道:“公子说笑了,我们彩凤楼是出了名的温柔富贵乡,怎会有道士来此处?”
说着将滕玉意主仆引到二楼靠窗的一间厢房,热络地自我介绍:“奴家叫萼姬,公子要饮什么酒、要看什么样的美人,自管吩咐奴家。”
滕玉意冲霍丘使了个眼色,霍丘应了,自行到外头寻绝圣和弃智去了。
滕玉意笑问萼姬:“听说你们彩凤楼酒比别处更好,可有葡萄浆?”
萼姬殷勤张罗:“公子算来对地方了。”
说着到外头廊道上吩咐庙客(注1):“快叫抱珠和卷儿梨烫酒来。”
滕玉意想起此行的目的,下意识摸向怀里的翡翠剑,不料碰到一堆符纸,刚才急着赶路,她差点把这东西忘了,东明观的道士正经本事没有,骗起财来倒毫不含糊。
搁在身上毕竟累赘,她拿出来正要让萼姬扔了,只听滋地一声,符纸在她指尖燃了起来。
滕玉意吓得把符纸甩到地上,符纸落到地上,又烧了一阵才缓缓熄灭。
滕玉意古怪地看着那团灰烬,东明观的道士说这符能识妖除祟,她一个字都不相信,可是好端端地,符纸怎会燃起来?
正觉得诡异,外头有位簪花佩玉的男子路过。这男子年近三十岁,生得风流俊朗,一面走一面跟身旁两位美娇娘说笑,无意识扫了屋内的滕玉意一眼,那目光妖冶异常,仿佛一眼能把人看穿。
滕玉意心里咯噔一声,男子仰头一笑,迈步往里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