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喊声灌入人们耳中,比雷鸣还要低沉。滕玉意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忙捂住自己的耳朵。
缘觉方丈等人的木鱼声和念经声拔高几分,耐重已经受了伤,再听这梵音便觉痛苦不堪,蒲扇吃力地在胸前举了举,无奈挥舞不起来,脚下趔趄几步,再次低吼数声。
这吼声震得林中树叶纷纷落下,蔺承佑剑尖一垂,凌空画地,诵咒片刻,猛然将剑尖一抬,再次击出一股银电。
耐重被打得身躯一矮,仍在勉力抵抗,身躯猛烈晃动,试图举起双手。
蔺承佑怎肯让这魔物找到阵法的罅隙,早暗自将全部内力灌入剑尖,对峙间,额上已满是汗珠,护阵的道士们有所察觉,忙也释出浑身内力。
终于,耐重仿佛不堪抵御,轰然倒在地上,好一阵都无动静。
东侧有个护阵的小道士只当大伙终于降服了大魔物,登时欣喜若狂,抻长脖子欲看个究竟,不料这一动,手中的长剑便是一斜。
见天厉喝道:“别分心!想找死么!”
小道士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忙要摆正剑尖,怎知晚了一步,一股阴冷至极的风从背后袭来,拽住他的衣领,一下子把他甩了出去。
小道士惨叫一声再无声息,耐重阴恻恻地笑了两声,一个翻身便坐了起来,左手抬钵,右手开始挥动蒲扇,每扇动一下,林中便掀起一阵阴风。
蔺承佑一震,阵中少了一人,等于掀开一个缺口,接下来无论阵中其他人如何发力,都没法补上这个缺口。
阵法一破,阴力便会从各个角落涌来,哪怕耐重仍困在阵中,阵外也仿佛多了无数助手,不出一刻,阵中人便会被耐重驱使的这股阴力杀得片甲不留。
他忙绞尽脑汁想对策,越是性命攸关的时刻,越需沉得住气,好在耐重受了伤,也需调整一二,忽见滕玉意在树下拼命冲他招手,等他注意到她,忙一指身边的端福。
蔺承佑心中一亮,端福虽不懂道术,但他的内力足够抵御那股阴力。
只是端福毕竟是阉人,算不得纯阳之躯。
但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了,真气不纯也比补不上缺口好,他冲滕玉意指了指自己的剑尖,意思是等他击出第三剑再让端福补上来,滕玉意琢磨了一下,点点头表示会意。
耐重果然没有马上出击,而是宣了一声佛号,不紧不慢坐正,然后用蒲扇一指面前的缘觉方丈,厉声道:“云何名忏?云何名悔?忏者,忏其前愆。你这和尚口口声声要我忏悔!我有何愆?!”
机不可失,蔺承佑忙要再挥一剑,这时林外忽然纵来一人,顺势接过了耐重的话头:
“你有何愆?你滥杀无辜,屠戮同门,你六根不净,假仁假义,你作恶多端,搅乱乾坤。你这样的假和尚,却口口声声‘阿弥陀佛’!呸,当真是佛门败类,可见转轮王独具慧眼,我要是转轮王,当年也不会把衣钵传给你!”
那人嗓腔苍老,语速却很快,连珠带炮骂了一串,很快就掠到了近前。
蔺承佑剑尖一颤,脸上突然闪过狂喜之色。
那人一落地,恰好站在先前那惨死的小道士的位置上。
如此一来,这阵法重新复原了。
众人看清那人,不由喜出望外:“清虚子道长!”
绝圣和弃智喜极而泣,若不是还得护阵,恨不得跳起来:“师公!”
滕玉意定睛打量清虚子道长,年约六七十,其貌不扬,身躯瘦削,单就形貌来看,似乎不像缘觉方丈那么会保养,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也全是皱纹,嘴角紧紧抿着,脾气不大好的样子。
耐重被清虚子臭骂一通,表情变得极其阴沉,缓缓把脸庞转向这边,蒲扇一挥,林中阴风骤起,清虚子盘腿坐下,同时冲树梢上翻了个白眼:“小子还愣着做什么?!打它!”
滕玉意在心里补充,行事也跟缘觉方丈不一样,动手前没那么多讲究,说打就打。
蔺承佑表情恢复沉静,剑尖一抖,招来第三道神君符,那股银浪亮眼至极,再次挥向耐重。
“破!”
耐重的蒲扇还未抬到胸前,便被这符电击中,蔺承佑心狠手辣,专挑它前头两道旧伤下手,它痛苦地低吼,重新倒在了地上。
滕玉意的心落了地,忽然听到林外又有脚步声,扭头望去,不由愣住了,就见阿爷带着几名副将匆匆走来。
“阿爷!”滕玉意忙带着端福等人上前。
滕绍原本心弦紧绷,看到女儿安然无恙,表情稍稍一松:“在城外碰到清虚子道长,他老人家听说耐重现世,匆匆赶回长安,半路犊车坏了,一时动不了,阿爷正好也放心不下你,就护送道长来了。”
原来清虚子道长是阿爷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