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意想了想,在盘内写道:最近你们师兄可在道观中摆弄过什么药粉?
“这——没有。”弃智仔细想了想,“师兄自从去岁去了大理寺,比从前忙了许多,也就上回替安国公夫人招魂在观里多待了些时日,除此之外,已经许久不曾侍弄那些药草了。”
绝圣道:“滕娘子,你是想找出解毒的法子么?可是师兄很敬重师尊,就算弄哑药也不会用观里的药草,我猜他多半是在外面弄的,师兄身边一大帮膏粱子弟,坊曲闾巷认识的异人也多,要弄些新奇的东西来玩,再容易不过了。”
滕玉意腹内燃起一线希望,不是道家之物就好说了,程伯认识的人也不少,要不要让程伯找人来试试?不拘九流百家,只要能帮她解毒即可。
她又写道:说到异人,你们时常跟师尊和师兄出门历练,见过的异士不少吧。
绝圣来了精神,伸出三根胖胖的手指:“不敢自夸,六岁半就开始在长安城走动,至今已经快三个年头了。”
滕玉意故作震惊:难怪小小年纪便这般有识见。
弃智腼腆地补充一句:“青云观天下闻名,除了长安,外埠来我们观里的人也非常多,我们从小跟在师尊身边,是见过不少能人异士,不知道滕娘子想打听什么。
滕玉意:好,那么请两位帮我看看这种暗器。
她将托盘里的一副卷轴缓缓打开,灯火照亮一根细如雨丝的奇怪物件。
绝圣和弃智愣了愣:“咦,这是何物?”
滕玉意:你们见没见过哪派异人用这种暗器?
两人搜索枯肠:“没见过,长安城三教九流多,但我们从来没见过谁用过这样细的暗器,这能伤人么?”
滕玉意点了点画纸:看着是细,出手却可削皮断骨。
绝圣惊诧地啊了一声:“这该是什么做的?”
弃智很认真地想了许久:“我们见过最细的暗器是师兄的锁魂豸,但那东西本就是条虫子所化,师兄让它粗,它就得粗,让它细,它就得细,但它毕竟常年喜食蔗浆,到了我们观里后吃得好睡得香,身形比起百年前已经壮了许多了,现在最细的时候也粗如小指。”
滕玉意隐隐有些失望,程伯没见过这号人物,绝圣和弃智也未听说过这异术,看来此人要么不常使这功夫,要么不是长安人,否则凭程伯之能,早该打听出一些线索了。
光在托盘里写这几句话,已经费了滕玉意不少工夫,再要细打听,怕是到天亮都说不完,她迟疑了一下,满脸歉色把画轴卷起来:叨扰了这么久,两位道长早该乏了吧?不耽误道长歇寝,我也该告辞了。
弃智和绝圣忙道:“今晚我们得提防尸邪上门,本就不该只顾自己睡觉,滕娘子过来看望我们,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人絮絮叨叨送到廊下,台阶前的婢女提灯迎过来,滕玉意自己下了台阶,一个劲地催两人回屋。
等二人回了屋,她边走边想,绝圣和弃智虽年幼,但举止极规矩,想来与清虚子的教导脱不了关系。不知二人可有爷娘,总把师尊和师兄挂在嘴上,却从未提过家人,这样热情忠厚的性子,论理不该如此,难道是孤儿?
她动了恻隐之心,迎面遇见程伯带着下人们送宵夜,近前启开盒盖一看,里头盛放着两盘洁白如玉的玉露团,另有一大碗热香四溢的杏酪粥。
程伯道:“依娘子的吩咐,点心是道长爱吃的玉露团,粥是另辟素厨做的,半丝荤腥都不沾。”
滕玉意:弃智道长手骨断了,吃不得发散之物,撤了杏酪粥,换两碗蒟酱露葵羹来(注1)。今晚两位道长不能睡,明日恐会迟起,你们早上小心伺候,切莫吵着他们。
下人一凛,只知是贵客,没想到小姐这般看重,连忙打迭起精神下去准备。
程伯又说:“娘子,圣人设酒馔款待老爷及几位重臣,听说宴乐甚欢,至今未散席,老爷派人传话说不一定何时出宫,让娘子早些安歇。”
滕玉意点点头,程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早就想问娘子,你下午出门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哑了嗓子?”
滕玉意写道:正要让程伯帮我想想办法呢。
滕玉意当晚睡得不好,醒来已过了辰时,搴开帘子迷迷糊糊一看,杜庭兰坐在窗前矮榻上读书。
滕玉意挣扎着坐起,又颓然倒下。
杜庭兰听到动静,含笑朝这边走来:“醒了吧,姨父来问过你几回了,听说你未醒,让我们别叫你,还想睡么?再睡就该晌午了。”
滕玉意揉揉眼睛,把怀中布偶塞回枕边,掀开帘子,慢慢趿鞋下床。
杜庭兰令春绒等人进来服侍,柔声对滕玉意道:“你别闹脾气,姨父回来就好办了,我们把昨天的事告诉姨父,让姨父去跟蔺承佑交涉,蔺承佑再狷狂,总不至于连朝臣的颜面都不给。”
没用的。滕玉意净了手面,转身在杜庭兰手心里写道:阿姐,蔺承佑十四岁的时候就敢揪吴侍中的胡子,他要是存心要刁难我,未必会把阿爷放在眼里。
杜庭兰错愕,吴侍中何许人也,三朝元老,门生广众,当年阿爷中进士的那场考试,就是由吴侍中主持的,阿爷说来算是吴侍中的门生,难怪他一提到蔺承佑就气不打一出来。
“那也该让姨父知道这毒是蔺承佑下的,总不能被他白白欺负。”
滕玉意:此事因我诓骗青云观的痒痒虫而起,阿爷要知道蔺承佑无故将我毒哑,势必去找蔺承佑算账,万一闹到御前,蔺承佑说出我算计段宁远的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