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道七嘴八舌说开来了:“就算公主的生母身份卑贱,废帝给个封号即可,何至于公主死后空得一块无名碑。”
“是啊,从没听说过公主生前只能住在行宫,死后不能认祖归宗的。”
蔺承佑道:“光从尸邪身上想,这点的确想不通,那么何不想想尸邪的母亲,也许这位尸邪母亲的身份不堪见诸于世,所以连同尸邪也没有姓名。”
滕玉意睫毛一颤,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不论公主母亲的身份有多低微,只需一道圣旨便可顺理成章成为帝王的女人,除非这女子一辈子不能堂而皇之伴在皇帝左右。
五位老道齐齐瞠大了眼睛:“世子该不会是说,尸邪的母亲另嫁有夫,所以尸邪虽是公主,却无法认祖归宗。”
蔺承佑道:“我只是猜测,或者是——”
这话该不该说?刚才只顾着把妹妹哄去睡觉,却忘了还有滕杜二人在场,他自恃脸皮极厚,居然也有说不出口的时候,罢了,滕玉意聪明得很,不说也能猜得到。
诸人愕了一晌,心里慢慢有数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废帝行幸了某位大臣的妻子,甚或有乱-伦之举,譬如母妃、堂姐妹之类,废帝与之生下一女,却因为要顾全帝室颜面,一辈子都不能认这个女儿。
也许后来废帝也曾考虑过替私生女找个大臣认父亲,却因为国破家亡没来得及上宗谱,是以尸邪死后只落着一块无名碑。
厅内一阵静默,滕玉意眼观鼻鼻观心,假若真是如此,尸邪缘何一直被偷偷养在行宫就说得通了。
见喜咳嗽一声打破尴尬:“这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若不是当年祖师爷在樊川废庄子里找到尸邪破土而出的那块墓地,后世恐怕永远无从推测尸邪的身份,祖师爷又没法弄到前朝史料,估计就算猜到了什么,也觉得许多地方说不通,不怪他仙逝前写下的那本异志语焉不详。”
弃智奇道:“师兄,还有一点不通,师尊说尸邪喜欢独来独往,为何会跟那个金衣公子搅在一起?”
五道却说:“这话应该反过来问才对。金衣公子是终南山一只金色禽鸟所化,道行高深,手段狡黠,与它打过交道的道士不少,各家道观不乏详述,它生性风流,喜欢与女子——咳咳,尸邪是阴秽死物,素来又冷硬无情,这金衣公子不去找自己的快活,为何跟上了尸邪?”
蔺承佑道:“你们可还记得这二怪破阵而出前被镇压在何处?”
“平康坊的彩凤楼,一家妓馆。”
蔺承佑把竹简搁回条案:“那妓馆是洛阳一位叫贺明生的巨贾所开,自打半年前开张后,楼内就怪事频出,楼中有位叫萼姬的假母说早在重新修葺彩凤楼时,匠作就不小心砸坏了后院地底的石碑,因为怕主家责骂,一直瞒着未说,但那晚我勘察阵眼,发现二怪真正破阵而出是在三十日前。”
绝圣啊了一声:“莫非二怪破阵而出不是因为砸坏石碑,而是另有原因?”
“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让我想不明白。”蔺承佑古怪地看向滕玉意,“滕娘子,尸邪似乎对你很感兴趣,这件事你该知道了吧。”
滕玉意腹诽,知道你还不快给我解毒?一抬眼,正对上蔺承佑探究的目光,她心尖一抖,小涯屡次跟她提借命一说,还说她最近总撞邪祟与此有关,她早怀疑尸邪突然盯上她,正是因为所谓的借命,蔺承佑是不是也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所以才那般看她。
“尸邪喜欢剜心,尤其看重出阵后得手的第一颗心,今日下午我们在城南察看了那十几具干尸,有被吸干血液而亡的,又被吸走元魂而亡的,但没有一具尸首被挖了心,可见尸邪虽然出土有一阵子了,但至今没有找到合适的第一颗心,为何会突然盯上滕娘子,我也觉得纳闷。”
五道奇怪地看着滕玉意:“滕娘子,不是贫道想吓唬你,尸邪浑身肌理毛发与常人无异,唯独胸腔子里缺了一颗心,她出阵后为了填补自己胸口的窟窿,会不断挖别人的心,一旦盯上某个猎物,那是不死不休的。希望今晚的事只是凑巧,如果尸邪真瞧上了你,真可谓凶多吉少了。”
滕玉意愈发坐立难安,突觉袖中一热,忙悄悄在剑身比划一下:有邪?
小涯非但不见平息,反而更加炽热。
难道不是?她满腹疑团,这小老头又想做什么,正当这时,袖中恍惚有东西站起来,在她掌心画了一个字。
她寻思一番,才意识到那是个“佑”字。
佑?这是何意?她环顾左右,目光落到对面正在翻阅竹简的蔺承佑。
他?
小涯画道:找他,杀尸。
滕玉意一下子明白过来,小涯这还是惦记着借命之说,拼命撺掇她亲自对付尸邪呢,又知她一个人无法对付尸邪,所以让她借助蔺承佑之手除尸。
这岂不是说笑?蔺承佑对付尸邪时怎肯带个累赘在身边,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愿意同她合作,出大力的毕竟是他,如何能确保除妖的福报记在她头上。
但等她沉心一想,又觉得小涯这想法未必就是异想天开,事在人为嘛,不试试怎么知道,反正尸邪已经盯上了她,一场灾祸是躲不过去了。蔺承佑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寻常的法子行不通,然而,论起行非常之道,一向都难不倒她。
这时绝圣和弃智都有些慌了:“师兄,滕娘子真是尸邪的第一个猎物?”
蔺承佑抚了抚下巴:“是不是第一个我也不敢确定,毕竟当晚在彩凤楼看到幻境的女子共有三位:葛巾、卷儿梨和滕娘子,但从尸邪今晚追到成王府来看,至少说明它对滕娘子很感兴趣。”
杜庭兰声线有些发颤:“那如何是好?世子,难道就没有法子尽快除去尸邪么?”
滕玉意在脑海中想好如何说服蔺承佑带她除妖,露出蜜糖般的笑容,冲蔺承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意思是我有话要讲,请世子先给我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