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川见妹妹这副样子,一时奇怪,就接了过来,发现前两行是叙述父女亲情的,第二段却提到了他,只见上面写着:
“晓岚,爸爸特地让你跑一趟京市许家,这事只有你能办得下来,你哥哥好面子,定然是不好开这个口的。这也是你为你哥,为徐家做的最后一件事,爸爸现在要嘱咐的事,是关于你的,希望你能遵父嘱,不要让爸爸在地底下还不安心。
和你哥哥断亲,这是爸爸给你的任务,请你务必要像给庆元议亲一样,一定要完成。你给庆元把婚事定了下来,已经是对得起你哥哥了,后面就不要再惦记家里了,带着孩子们,去过你们自己的日子吧!
另外,请你嘱咐庆元,许家答应这门亲事,已然是十分仗义,请他不要再拖累人家姑娘,该和家里割舍时,万要割舍。
转告你哥哥,他没有错,他是爸爸的好儿子,爸爸以他为傲!
我的丧事一切从简,火葬即可。”
落款是:“爸爸,徐茂才。”
徐佑川看完,不觉热泪盈眶,他现在才意识到,原来这一桩议亲的事,根源要追溯到他身上,是他一腔孤勇,发现霍县一个被打成右派的老工程师已然过了劳教时间,却仍旧不给回来,就打了申请。
他当时想着,大不了自己这个水利局的副局长不干了,却没有想到给自己的家庭,带来了这么大的隐患,甚至让老父亲在最后弥留之际,仍为他悬着心。
“爸,对不起!”徐佑川早已被泪水模糊了视线,跪在父亲的病床前,心头满是愧疚。
徐庆元看完了信,最终确信,是他爸这边捅了窟窿,但他爸是为了自己的良心和正义,这事没法指摘,就是想不到,在生活和工作上一辈子原则性都极强的爷爷,最后会因为他这个孙子破了例,一定要把他和许家捆绑在一块儿。
他看了眼小花花,发现她也正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徐庆元顿觉有些歉疚。他当年拼了命保护的小妹妹,如今却因为这份过往,而利用了她。
许小华像是看出他所想,微微张了张口,好像说了一句:“没关系。”徐庆元还没有听清,耳边忽然传来姑姑惊慌失措的声音:“爸!爸!”
徐家老爷子这一睡再没有醒来,下午点钟,医生宣布了死亡的消息,让家属签下“死亡通知书”。
徐家上下顿时忙得一团糟,尊重老人家的遗嘱,选择了一切从简,但是即便这样,从入殓到下葬,也费了天的时间。
老爷子留下的一封信,让徐晓岚和徐佑川都心绪不宁,很多事还是沈凤仪帮忙拿的主意,等到将老人家下葬后,徐佑川才略收拾了悲伤的情绪,和沈凤仪道谢。
并且道:“沈婶子,议亲的事,我问了庆元的意见,他也不愿意让你家为难,我想,就这么算了吧?”
沈凤仪摇摇头道:“这是在你爸临终前应下来的,不好改口,不然他老人家,怕在地下也不安心。”沈凤仪本来想着,过来还能和徐老爷子再商量商量,没想到老爷子已然就吊了最后一口气了。
在他临终前答应的事,她觉得是不好反口的。昨晚丧事办得差不多,她就和孙女、儿媳商量了一下,婚事还是这么定下来,但是有个前提——年之后,两家任何一方都可以反悔。
她也把这个条件说给了徐佑川听。
徐佑川忙道:“您家高义,庆元这孩子,以后就靠您老人多关照了。”这是他的亲儿子,他自然也是希望,庆元能不被他拖累,这些年他见多了,因为成分问题,而蹉跎了八九年甚至十来年的知识分子。
他家庆元,自小就聪颖异常,十岁掉到人贩子窝里,都能跑出来,还顺带救了许家的孙女儿,作为父亲,他也希望这孩子以后能有光明的前程,不会被任何阴影阻碍了前进的脚步。
双方约定,明年正月十五,由徐晓岚带着徐庆元去上门送订亲礼。
当天傍晚,沈凤仪就带着儿媳和孙女先行回京了,徐庆元把她们送到了车站,火车快开的时候,徐庆元和许小华道了一句:“谢谢!”
谢谢你来这一趟,谢谢你知道了里面的内情,还愿意为了宽慰老人的心,而答应了下来。
许小华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挥手道:“不客气,庆元哥哥,京市再见!”
“好的,京市再见!”
等火车驰远的时候,徐庆元的脑子里忽然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念头,说是当年他救了小花花,但是更有可能,是冥冥之中,老天给了他一次自救的机会。
他不敢想,如果爷爷带着对他的担忧而离世,那么他和爸爸这辈子无论何时想起来,怕是都难以心安。
至于许家和小花花,他想他还有很多弥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