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出笑意,柔声问道:“红叶,看来你家太夫人所思所想所言所行,你都一清二楚,才能代她出面,细细分说?”
红叶本来没在意这位无关紧要的小娘子,被她一打岔,抬头看了眼,只觉这笑盈盈的小娘子一副温良模样,但眼睛极黑,里面有钉子似的,看得她
脸上刺扎扎地疼。她忙定了定神,直视阿榆,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家两辈侍奉太夫人,不敢说其他,至少太夫人所思所想,还是能猜出七八分的。”
“原来是心腹啊……那就行。”
心腹,就是主子的一把刀,不是受命行事那么简单了,——日后主子该承担的果报,也该领受一份吧?
阿榆轻轻地笑,“你继续说。”
红叶见阿榆垂眸,那种被钉子扎到般的不适感才缓解许多,开始有条不紊地说起绣像之事的前后因由。
依红叶所说,自从乔娘子进门,本来在乡下壮得跟头牛的太夫人便不时地头疼脑热,有时还会做噩梦。每每请大夫调理,效果却不甚明显。本以为这是水土不服,后来长久如是,便自叹福薄,享不了好大儿带来的富贵。
后来偶遇游方道士,让太夫人留意身边有无小人作祟。但太夫人让红叶等留意许久,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一年多前,太夫人出门访友,偶遇鹊桥真人,因久闻其名,便请他再为自己算上一算,到底因何身体欠妥?鹊桥真人尽心尽职地替她卜算一回,断定有人以巫蛊之术诅咒太夫人,才令太夫人久病不愈。他还告诉太夫人,这种巫蛊之术应该不算厉害,多半是以真人的头发、指甲、鲜血之类作为媒介。
这时红叶忽然想起,她因代表太夫人前往乔娘子别院送东西,进过几次小佛堂,近距离看过那幅绣
像,并分辨出那绣像的发髻是用真人发丝所绣。
太夫人心存仁善,认为乔娘子性子别扭了些,但断不会要用这等阴毒手段谋害君姑。也是红叶忠心,便悄悄禀了鲍廉,寻借口支开乔娘子,带鹊桥真人入内甄别。
鹊桥真人一见那绣像就呆了,说那绣像不仅以真人发丝所绣,衣衫上的绣花更是以鲜血染了丝线所绣,绝对是大凶之物。若供奉此凶像,辅于日夜诅咒,绝对于太夫人身体有碍。也亏得乔娘子住得远,加上太夫人积德行善,又有家主官威护体,方能暂时无恙。
阿榆忽然像被茶呛了下,咳得几乎眼泪都要出来。
众人不由地都看了过去。
韩平北边递块帕子过去,边大笑道:“阿榆你今儿怎么了?喝口茶还老是呛着!”
沈惟清盯了眼那帕子,只觉韩平北瘸得还不够厉害,只低声道:“阿榆,若不舒服,先送你回去休息?”
阿榆摆摆手,笑着取自己的帕子擦眼泪,说道:“没有没有,大概这里官儿太多,给官威吓得呛着了!”
鲍廉不由沉了沉脸,咳了一声,待要摆出清流文士架势阴阳怪气几句,那厢沈惟清已道:“官威能护体,自然也能吓人,说来还是阿榆可怜,历了那些事,经不得吓。”
韩平北惊得眼珠子差点瞪下来,忙用手中的帕子揉了揉眼睛,定睛看时,沈惟清依然云淡风清形端韵雅的温文模样。
他也早习惯这人一
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连师长都能骗过去。但这次的假正经,怎么透着股酸腐味呢?
偏偏这酸腐味还能堵人嘴。
他虚伪地抢占了道德高地,暗示阿榆身世凄惨,鲍廉再想教训这个失礼的小娘子,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便摆不出来了。
阿榆终于止住了咳嗽,揉着红红的眼睛,笑道:“对不住,是我失礼了!红叶,请继续吧!”
红叶给她这么一扰,原来酝酿的悲愤又忠诚的情绪,便有些拢不上来。好在她口齿尚利落,便继续说道:“太夫人虽不愿相信这些,但听鹊桥真人说,这种咒人的法子,若咒人不成,也会反噬自身,牵累家人。太夫人怕乔娘子害人不成反害己,也怕学士被连累,这才亲身前往别院,劝乔娘子迷途知返,毁去画像。乔娘子不仅抵赖,甚至连毁去绣像自证清白都不肯,十分忤逆。”
似在印证她的言语,鲍廉蹙眉摇头,叹息不已,似在哀叹家门不幸。
阿榆僵着笑脸,静静地看着这对主仆表演,终于不说话了。
她怕她再说话,会控制不住自己那把能劈开人脸皮的剔骨刀。
乔细雨会诅咒一个从乡下来的狭隘婆子?那婆子……配吗?
沈惟清却已问道:“红叶,为了劝乔娘子毁去画像,鲍太夫人去过几次?”
红叶道:“三次!”
沈惟清又问:“这三次,鲍太夫人与乔娘子相见之际,你是否都在旁伺候?是否亲耳听到太夫人
指责乔娘子咒她?又是否亲耳听闻乔娘子忤逆太夫人?”
红叶怔了怔,一时不解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