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惟清的确没注意屋内的气氛,彼时他只听见阿榆那声“韩大哥”了。
温柔软糯,听入耳中却让他如此地不舒坦。
韩平北、阿榆并未觉出什么不对,接着先前亲密和谐的气氛,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新得来的鲍家的消息。
审刑院的衙差们还是很给力的,不仅报来了一年来离开和死去的仆役姓名,并简要说明了其背景来历,以及如今状况。
有告老归家的仆役,有犯错被赶出的粗使丫头,
也有家人被赎出嫁人的侍女,当然也失足落水摔死的小丫鬟。
失足摔死的那个小丫鬟叫小姜,是在主院伺候的,就死在乔娘子离开的那一夜。
也就是说,小姜很可能侍奉过乔娘子。
那晚下了一夜暴雨,便是有线索,也该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了,更别说已隔了一年之久。
剩下可能知情的,就是一个告老的二门管事,和那个嫁人的侍女,便是他们此行要去寻找的对象。
韩平北深感卢笋带来的消息很有用,纳闷道:“失窃?难道那夜乔娘子匆匆回庄是因丢了些贵重之物?”
沈惟清道:“未必是贵重之物。乔娘子撇了乔家主母之位,在庄子里一住十年,不争不抢,应该不太看重钱财。”
韩平北道:“那就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阿榆摩挲着手指,便有些失神,“要紧的东西?”
对于乔细雨来说,什么才是最要紧的?
她只记得,未出嫁前的细雨,阿娘是要紧的,小娘子是要紧的,甚至阿娘养的那条细腿长脸的大白狗也是要紧的。出嫁后的乔娘子呢?
沈惟清留意着阿榆的神情,问道:“秦小娘子想到了什么?”
阿榆慢慢道,“没想到什么。或许,那位侍女知道些消息。”
韩平北有些不解,说道:“这个出嫁的侍女姓郦,据说声音很好听,所以又被唤作鹂儿,曾被遣去侍奉过乔娘子三年,乔娘子回老宅时,她也跟着回去了,后来在乔
娘子生病时出府嫁人。能在这时候离开,这侍女怕不是什么忠心的。后来乔娘子回庄及死去时,她已不在身边,能给出的线索,可能很有限。”
阿榆没有回答。
鹂儿可能给不出有用的线索,可她至少清楚乔细雨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吧?
离京十一年,故人零落,或生死茫茫,或阴阳相隔,原在意料之中。但亲眼看到故人一节节的白骨,又是另外一回事。
阿榆很想通过那侍女的口,还原出这十年的乔细雨。或许她的梦中,乔细雨的面容,能取代那白森森闪痛她眼睛的骸骨。
阿榆沉默了下来,韩平北也没法再接话,车内一时寂静得出奇。
半晌,阿榆取出一团天青色的丝线,专心致志地编起了丝绦。她显然是学过的,开始很慢,很快便找回了规律,细巧的手指跳动得越来越快,但原来清澄的眸子却越发地沉寂下去,黑得出奇。
沈惟清看着阿榆低垂的眼睑,忽然觉得,秦小娘子活泼泼的模样更顺眼些,——哪怕会吵得他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