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热切,也不冷清,恰到好处,不远不近,那般妥贴地熨到心底,——然后勾到了他。
必定是故意的,真是蔫坏的小狐狸。
幸亏这小狐狸是他的未婚妻,未来更是他白首偕老的妻子,他不必担心失去这份让他愉悦宁和的妥贴。
他半晌才从他家小娘子蔫坏的笑容里回过神,听到阿榆的说话声。
阿榆正问道:“郦娘子,当初那个巫蛊之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鹂儿道:“有一次太夫人去小佛堂找主母说话,我听太夫人的两名侍女说起来着。”
“你可还记得,当时是怎样的状态?”
“当时……”
鹂儿仔细回想,记起那是鲍太夫人第三次前来找乔娘子。
彼时鹂儿正将重回鲍府的希望寄托在太夫人身上,对太夫人一次次屈尊来见的原因已好奇到无以复加。见太夫人又进了乔娘子的小佛堂,她忍不住去找两名侍儿打听。
才要走到廊边时,她便听到了侍儿的对话。
一名侍女道:“太夫人也真是,明知乔娘子躲在这里行那巫蛊之术咒她,还过来瞧她做甚?”
另一名侍女道:“这中间的门道你就不懂了吧?与其让她暗恻恻在看不着的地方使坏,自然不如带回府里,放在眼皮子底下。”
原先那侍女便嘀咕:“你说这乔娘子,既然与主人合不来,一拍两散岂不是好?”
另一名侍女道:“她再怎么着也占了原配夫人的名分,正儿八经的
官家娘子,哪肯轻易放手?太夫人想扶正安娘子,她岂有不怨怼的?幸亏主人机警,察觉巫蛊之事,早早防范,再不怕她翻上天去。”
鹂儿远远听闻,心都冷了。若太夫人和鲍廉母子是这样的心思,即便乔娘子回去,焉有她的好果子吃?
心惊胆战之余,她不仅不敢再跟侍女们打听,还在太夫人离开后,立刻将听到的那些话告诉了乔娘子。
毕竟,彼时她的未来都在乔娘子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乔娘子听说,面上浮出愠意,当时虽未说什么,但鹂儿离开时,却听得里面的娘子低声自语道:“如此颠倒黑白,是欲取我性命吗?”
鹂儿早知乔娘子家世,虽出身官宦人家,但和鲍廉成婚没多久,其父便犯事丢官,其弟后来以经商为业,虽不差钱,又怎能与朝廷官员抗衡?若鲍家铁了心想诬陷算计乔娘子,乔娘子当真会有大麻烦。
经了此事,再加上回府后乔娘子的遭遇频频印证,鹂儿一得到乔娘子病逝的消息,立刻就认定,乔娘子的死,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她好容易在钱家过上富足安稳的生活,也没有乔娘子为人所害的确切证据,再不敢胡乱掺和。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一座青砖院落前。因年余未有人居住,院子内外已杂草丛生,却还能看出用碎石和瓦片精心铺出的道路,又以花草巧妙分割点缀,将小小的院落排布得错落
有致,竟有种闹出取静、雅而不群之感。
据闻这间别院是乔娘子自己出钱所建,鲍廉为悼念亡妻,便将此处封锁保留了下来。几人自是都不相信鲍廉的“深情”,但听说里面一应东西都未曾动过,倒是精神一振,期待能查出些线索来。
鹂儿当年离开得急切,尚留着这院子的钥匙,顺利地打开院门,指点着右边厢房前的廊道介绍道:“当时那两名侍女便是站在那边说话。”
沈惟清笑了笑,一指前边厢房,问道:“彼时你是不是正从那屋里出来?”
“正是。”
钱少坤听二人一问一答,却已明白过来,叹道:“鹂儿,这两名侍女,应该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鹂儿懵住,“为何故意说给我听?”
“借你之口,传给乔娘子听。怪不得乔娘子给乔锦树的书信里言之凿凿,说鲍家用巫蛊之事构陷于她,但官府细细察访,却一无所得。”眼见鹂儿面露惊骇,钱少坤忙拍了拍她的手,“人家有心算无心,这事怪不得你。”
沈惟清惋惜一叹:“这乔娘子不像庸人,可惜只身一人,终逃不过这些算计。”
他惋叹之际,鼻际传来阵阵馥郁而冷冽的花香,不觉抬头看了眼,心头已咯噔了下。
不知何时,阿榆踏入丛生杂草间,眉眼微凝,怔怔地看着院中的一株繁盛的木香花。
那木香所开之花与阿榆食店里的相若,俱是白色重瓣花朵,雪团似的缀满枝
头。但这株木香显然有了年份,枝干粗壮,沿着支架一路攀援,竟遮了小半个院落。它的花朵也远比阿榆那株繁多,一簇簇挤挤挨挨,葳蕤生辉,如今花时将过,零落一地碎雪,却还有许多花苞竞相绽放。
可这盛绽的花朵映入阿榆的黑眸,似叠入了重重的雪团,令这小娘子如在春意阑珊里搂了冰霜满怀,整个人清寂得出奇,有种阴悒厌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