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道:“依穆勒所言,望辽城地处偏远、生活不便,既如此,这合欢散到底为何物所造?”穆勒道:“此物虽叫合欢散,实际并不是由合欢花所造。其原料并非产自西域,而是经由北辽辗转而来。”“北辽?”贺清蹙眉。“是。原料名叫毛茛,开花时节绚烂华美,乃北辽独有之花,中原人多不识。”贺清道:“既如此,穆勒可知合欢散是如何传入京城的?”单穆勒似有一丝茫然:“合欢散在西域常见,却并未见望辽人出过西域。倒是近几年每逢春分、秋风,均有金陵人入西域,常满载而归,不知所载何物。若如公子所言,这所载之物倒有可能是合欢散……”沈二目色茫然:“既如此,北辽人何不直接将合欢散运入金陵,或是这金陵人为何不直接去北辽,而要辗转西域呢?”贺清蹙眉不语。半晌,沈二似恍然大悟:“难道是因为,贺大将军?”“公子,还有一事……”穆勒迟疑开口。贺清道:“穆勒请讲……”穆勒道:“这合欢散不可多食,此物容易成瘾。若一旦上瘾,发作时生不如死,痛哭流涕、六亲不认者有之……”贺清久久不语。登仙阁(1)残雨斜日照,夕岚飞鸟还。春雨洗过的大将军府沐浴在斑斓暮色中,风吹竹影动,灯火照不眠。贺清和思南姗姗回府,严肃齐整的厅堂已焕然一新,门框门廊之上悬挂着大红绸布,桌椅都用织锦缎面覆盖,门廊内侧五步一鸢尾、十步一茉莉,春色烂漫惹人醉。贺清刚踏进正厅,贺澄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满面春风而来。贺清看她头戴金步摇、身着绮罗裳,面若桃李绯红,边接过她手里的面边道:“往年也未见你如此郑重,今日怎的如此?”贺清笑着拉过贺清到主座坐定,接过芙兰手中的书信,递给贺清道:“今日是二哥生辰。不仅如此,晨起接到大哥家书,说近日大败辽军,现已深入北辽腹地……”“二公子,世子府来人求见。”侍卫的禀报打断了贺澄。贺清道:“让他们进来吧。”“怕是得请公子亲自到院里一趟。”侍卫似有为难。春雨过后嫩草如碧,轻风裹挟着花草清香。竹影舞动,姿态翩然,卷起一斜竹叶雨。贺清和贺澄走到院里,拱门内侧,春竹把玩着手里的竹叶、撅着嘴鼓着腮站在一堆齐人高的礼盒边。见贺清出现,春竹向前两步,施了一礼道:“贺公子,这是我家世子让我送来的。他说这是错过的过去十年的生辰礼。”贺澄看着眼前十个包装精美、大小不一的礼盒,不禁诧异:“二哥,世子何时与你如此熟识?为何要送十年生辰礼?还有,他怎知今日是你生辰?你告诉他的?……”“圣旨到——”贺清还未想出一个解释,圣旨突如其来。众人猝不及防,齐齐下跪在院中。“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征北大将军贺辙国之柱石,将军在而北境安。兹闻将军之女贺澄娴熟大方、品貌出众,今及芳年待字金闺。中书省何珪丞相子何宇节操素励,忠正廉隅,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潭祉迎祥,天作良缘,今下旨赐婚……”“吧嗒——”圣旨还未念完,金步摇突然散落,碎了满地。暮色暗沉,黑夜将至,竹叶雨纷纷下个不停。贺清代妹领旨谢恩,忘了请公公进屋喝杯茶。“皇上怎会突然给澄儿赐婚?”书房之内空气凝滞,贺清重又读了一遍圣旨,面沉如水。“宫中传回消息,今日早朝何丞相奏禀北境大捷之事,帝心甚悦。寻封赐赏之时,有大臣提及顾大人膝下儿女皆未嫁娶,又提及近来京中传言,贺二公子……恐无法娶妻生子……武帝体念将军一心尽忠报国……又有大臣提及何丞相公子何宇同样尚未婚配,故……为替将军分忧,特下此诏……”贺清垂首,攥紧的手突然脱力,明晃晃的卷轴滚到了一边。“公子,”思南目露忧色,“眼下该如何是好?”半晌,贺清睁开双眼,神色坚定起身朝思南道:“更衣,去登仙阁。”思南蹙眉道:“可沉香姑娘说此次的消息还未确定……”贺清转头看着他:“来不及了,澄儿没有那么多时间……”登仙阁,秦淮河畔最大的赌坊。雕栏如玉砌、富丽更堂皇,三层高的阁楼矗立于秦淮之畔,檐角飞扬,飘飘然如羽化登仙,恍恍然似人间炼狱,坊间每日上演人间极乐、生死离别、世态炎凉。传言称,登仙阁的三楼乃贵人之地。若能到达三楼,无论何求,皆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