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抬起头,逆光下的剪影坚毅挺拔,并无半分妩媚阴柔之气。春日和暖的阳光悄悄爬过城墙,笼罩了整个金陵城。紧闭的宫门外,柳絮不知红尘事,依旧随风纷飞不止。顾羽仍旧穿着为春社祭祀准备的锦缎华服,站在柳树下来回踱着步,不时看向宫门口。“公子公子,有人出来了——”贴身小厮顾云小心提醒他。顾羽向前两步望向宫门口,却见来人不是贺清,而是安南王世子宋瑜和一个未曾见过的少年。“小春子可有看上哪家姑娘,我让你梨花姐姐给你牵线搭桥啊?”宋瑜笑意温和,伸手拍了拍走在前头的春竹,故意弄乱他的头发。顾羽微愣。虽然自己与安南王世子并不熟识,但宋敛光花名在外,平时对人或冷淡、或调笑,如此满脸春风和煦的亲切模样,实在不容多见。“顾公子——”瞧见远处的顾羽,宋瑜远远行了一礼。却见那小少年继续喋喋不休道:“顾好你自己吧,天天只知寻欢作乐,昨儿个梨花姐姐可是忙到了半夜……”顾羽远远回礼,听到那名叫春竹的少年如是说,眉头微挑,心道安南王世子果然不负盛名。“那就得我们小春子出马啦,多给梨花姐姐补身子……”宋瑜颔首致意,继续朝前走去。顾羽还在看着远去的两人发呆,身后的顾云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公子,子梧公子出来了——”顾羽转过头,见一席素袍的贺清眉头微蹙、似乎心事重重。“子梧,你没事吧?”顾羽疾步迎了上去,“父亲不放心你,让我在这候着。怎么这么久?”贺清抬头,见顾羽一脸关切,似是等了太久,头上沾了柳絮都不曾发觉。他伸手取下顾羽发间的柳絮道:“无事,你先回去吧。帮我转告少师大人,近几日不能进文华殿,恐怕不能聆听他的教诲。”顾羽连连摆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听学的事!今日思南也未入宫,贺府也没有人来,我陪你回府!顾云,你不必跟着我,回府告知父亲一声。”“是——”顾云闻声朝两位公子致意,转身朝东南角的少师府而去。两人一同坐上少师府的马车,吩咐车夫到将军府去。两人在车内坐定,顾羽继续道:“对了,刚刚宋敛光跟你说了什么?我看他出宫时眉目含笑,眼波流转的。他最是爱好风月,昨晚梨花姑娘的入幕之宾就是他,你可要跟他保持距离。还有,昨日你去秦淮怎么没告诉我?若我一起,谅他韩维也不敢如此放肆,也不会有今日之事……”顾羽还在滔滔不绝,路边的梧桐沙沙作响,贺清掀起车帘静静看着窗外,低声喃喃:“若他不喜风月,帝心何安……”十里秦淮金粉地(4)城西秦淮,梨香阁楼,宋瑜站在窗边,静静看着楼下十里秦淮如练。辰时的秦淮两岸安然平和,全不见夜晚的红尘万丈粉影婵娟,只偶尔有货船客船往来穿梭。河堤口,有两艘沉香阁的货船正泊在岸边。沉香姑娘正站在岸边,和运货的船夫说着什么。宋瑜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身后之人道:“贺清和韩维有何过节?”沐梨回禀道:“贺二公子才学人品皆为上等,在金陵文人之中风评极佳……至于韩公子和李公子……世子是知道的,日夜流连在秦淮河畔,若非父辈功业,怕是朝堂之上,不会有这二位公子的位置……”宋瑜敛眉不语,半晌道:“除此之外,怕是还有其他交集,你再派人去查……”不等沐梨应答,宋瑜继续道,“另外你找人去告知李愈一声,就说晚上我请他吃酒,当作压惊……就在你这儿……”沐梨面露迟疑:“公子……韩维刚死,此时玩乐,是否不妥?”宋瑜冷冷看向沐梨:“这才是秦淮河畔的敛光公子应该做的事……”沐梨颔首:“是,沐梨逾矩……”宋瑜转过身看着窗外,继续道:“昨天是芳芳和菲菲一起接待的韩维?”沐梨道:“是。芳菲阁那边传来消息,芳芳和菲菲昨夜已不知所踪,怕是有幕后之人暗中协助,现在应该已经出城。”宋瑜:“人是她们杀的?”沐梨:“无法确定。只知道韩维被发现时已经僵硬。方妈妈怕受连累,连夜将人扔进了秦淮河……”宋瑜:“谁这么大胆敢随意动韩维的尸体,搬尸的人可寻到了?”沐梨迟疑片刻:“……皆……皆死在了柴房里……”宋瑜握紧手边茶杯、蹙眉不语。“世子,还有一事……”梨花看了一眼脸色不善的宋瑜,迟疑道,“昨日我去沉香阁时,沉香姑娘并不在沉香阁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