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昏沉,江面愈发寒冷。船中的水越来越多,宋瑜不敢轻动。沐芷汀终于游到了船边,双手趴着船沿探出头来。看见船内已然僵硬的宋琬,热泪滚落。沐芷汀伸出左手,轻轻抚在宋琬脸上:“琬儿,下辈子还做娘的女儿好不好?下辈子娘不做将军,就做你的娘亲,好不好……”风无言,一个浪卷进船里、淋湿了宋琬的脸。沐芷汀回神,朝宋瑜道:“瑜儿,快,快到娘背上来……”“姐姐怎么办?”“把你送到岸上娘再回来接你姐姐。”浪势正猛,沐芷汀游的吃力。宋瑜忽觉胸前一阵暖意,低头看,殷红的血触目惊心。“娘,你受伤了!”“娘没事……”沐芷汀努力转过脸,朝宋瑜苍白一笑,“瑜儿抓紧了,娘马上就带你回岸边了……”“娘—娘——”回到岸上的宋瑜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裳,“你别去了,等爹爹来了我们再去接姐姐……”“傻瑜儿……”沐芷汀面色苍白如雪,“姐姐的船漏了,再晚去会就接不到姐姐了……”说着蹲下身看着宋瑜,替他理了理鬓间碎发,“我的瑜儿长大了,会心疼娘亲了。以后看上了谁家姑娘,瑜儿也要好好疼人家,不要让她孤身一人,要相信她、成全她……好不好?”“好,瑜儿记住了……”暮色四合,新月如钩,江面朦朦影凄凄,沐芷汀消失在江面之上。“瑜儿,你母亲和你姐姐呢?”大将军宋昭满面风霜、姗姗来迟。宋瑜静静盯着如墨江面,仿如入定。“娘亲去接姐姐了,姐姐在船上,她们很快就会回来了……”满园春意盎然、花开经年如许。母亲最爱的梨花树飘落阵阵花雨。树下的秋千,姐姐曾带他飞向天空。花树下的女儿红,姐姐再不会有机会喝到。去年此时,母亲说来年要教瑜儿一套新的剑法……二月芳菲,入目皆是凄凉。“公子,吴郡沈老爷来访,将军让你过去……”好似有人在禀报,宋瑜坐在秋千上轻荡、恍若未闻。“瑜哥哥,你就是瑜哥哥吗?”面如冠玉的小小少年如芝兰玉树,盈盈站在庭院中间,花雨飘落肩头黯然不肯离去。“你想荡秋千吗?我来帮你。”不等宋瑜作答,少年起身跑到宋瑜身后,足边带起落红纷扬不止。宋瑜嘶哑着喉咙道:“你是谁?”“沈青,我叫沈青。自吴郡来。瑜哥哥可去过吴郡?”沈青一边推着宋瑜,一边应答。宋瑜道:“未曾。”“以后有机会,瑜哥哥一定要来吴郡找我。咱们吴郡有十里香雪入海,有太湖三白,有很多很多好吃的糕点。对了……”沈青拉住秋千,待宋瑜看向他,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包东西。打开包装纸,不等宋瑜看清,拿起一块就塞到了宋瑜嘴里。丝丝缕缕清凉的甜从舌尖蔓延开来、沁到了宋瑜心里。“甜吧!这是梨花膏,这次要来南郡,娘亲怕我嘴馋,特地给我多做了一些。”沈青喜滋滋地把梨花膏包起来。突然像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宋瑜。见他神情黯然,沈青一横心、把梨花膏全塞到他手里:“瑜哥哥,这些都给你。以后你来吴郡,我让娘亲给你做更多。以后……以后我娘亲就是你娘亲……你……你不要不高兴……”沈青又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两颗纯净无暇的珍珠递到宋瑜手里,“这是太湖珠,是我娘最喜欢的。你别不信,以后你来吴郡,凭着这珠子就能找到我……”宋瑜看着沈青着急的神情,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院门口,宋昭沈楠站在廊下,静静看着两个孩子。“沈兄,此番多住几个月如何?”“自然。明年春日,带宋瑜来沈园住几个月吧。”宋昭作揖:“沈兄相邀,不敢不从。”国不将国、何以为家永安十二年,梨香院外,月色朦胧,星光浅露。满墙络石摇曳,晚风夹带着络石清香飘入窗棂,烛光摇曳照不眠。“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顾云虽然换了澄儿的信,但并未下毒。顾羽所中之毒与当年琬姐姐所中之毒为同一种,皆出自大虞国?”贺清重新坐回桌边,眉头紧蹙看着宋瑜。宋瑜道:“是,大虞国试图置我于死地,之前府中行刺未遂,尾随你我至郊外……若我在京中出事,父王定会向金陵出兵,如此大虞便能有可乘之机。只是近日大虞使臣陈苍还频频出入丞相府,不知有何图谋。”见贺清蹙眉不语,宋瑜起身、伸手替他舒展眉头。贺清道:“丞相让陛下赐婚,是为了让父兄离开北境。若你在丞相府中听到的属实,北境有丞相的人,怕是父兄一离境,北境就会成为第二个望辽。”